裴月来说着,思及裴少康曾询问两人是不是认识。
实在不怪对方好奇,毕竟连他自己都奇怪何瑞申为什么主动对他们伸出援手。
一次是在马路边,一次是在菲林下。
青年的嗓音平缓而柔软:“表哥好本事。”
“不喜欢。”
何瑞申把震动的来电按灭,续上自己的要求:“换个。”
裴月来抚平被风吹得翻飞的文件,冻红的指尖在纸页上洇出淡青脉络。
“我才知道你是我学长。”
何瑞申在英国念书长大,他在那边应该是有亲人的,不过裴月来没问过,何瑞申也没说。
男人的视线从指尖挪到他侧脸,缓声道:“我也才知道我有个学钢琴的学弟。”
“接下来有没有演出?”
何瑞申目视前方,浅金的眸微微眯起,说:“感觉你很适合坐在琴凳上。”
裴月来不想就这个话题深聊,只是摇头,“我不弹了。”
“还没毕业就想着退休,学弟比我有本事。”
男人说着,顿下脚步,“抱歉,接个电话。”
冬日不算刺眼的阳光落在男人发梢,裴月来还是有些不习惯不是黑发的何瑞申。
他站在原地看他,仍由金棕光影在眼底晕开。
通话结束,何瑞申有事要先走,裴月来在校内十字路口跟他告别。
“等一下。”
对方叫住他,递出个东西,“这个,拿着。”
裴月来视线朝下,是枚巴掌大小的黑色绒盒。
他把绒盒垫在文件上,掀开阻感十足的盒盖,一抹莹润的翠绿躺在暗金缎面里。
黑色编织绳从顶部贯穿而过,收口处镶嵌着一颗菱形的红宝石,是条颈链。
“翡翠?”青年问。
“我前两次见你,你脸好红,像在发烧。”
何瑞申嗯了一声:“听说大师给这东西开过光,能驱病痛,镇惊厥。”
裴月来知道何瑞申钱多,也知道他总爱给他花钱,但是……
“这和发烧有什么关系?”
何瑞申抬头思考两秒,说:“那就不要生病了。”
裴月来呼吸一滞,对方却查无所觉,从兜里拿出张纸,抽出他胸前的笔,写了几个字后,一起塞回青年口袋。
“是什么?”
“你想要的东西。”
这话让裴月来不明所以。
“我走了。”
远处传来校庆钟声,男人退入人群阴影前突然回眸:“下次见面,让我看你弹钢琴吧。”
-
裴月来回去才发现裴嘉诚已经到家了,东西都摆在门口。
盥洗室里传来水声,裴月来在外面叫他的名字,问:“你一个人回来的?”
“Nako送我到家的!”这孩子好大声。
裴月来笑了笑,放下东西,担心他听不清,音量跟着提高:“你饿不饿,想吃什么?”
“飞机上吃过了!我洗完就想睡觉,二哥你不用管我!”
裴月来之前有意跟兄弟们保持距离,上大学后更是很少和搬到外面住的裴嘉诚联系。
如今住进同一屋檐下,才发现这孩子很是独立。
虽然年纪小,但并不喜欢别人帮他拿主意。
怪不得蒋美琳这样对凡事作壁上观的人都免不得为他操心,好在他还算是听这些哥哥们的话。
想着,裴月来在手机上翻出他最近发现的弟弟爱吃寿司店的号码,预订上门的寿司船和拉面后,看着地上的行李箱们,摇头。
明明去的时候只带了一个箱子,也不知道又买了些什么东西,不过这购物的爱好还挺随蒋美琳。
想着,他把行李箱们推到靠墙,回身收拾桌子。
放外套的时候,一张纸片掉到地面,裴月来捡起来,正是何瑞申给他的那张。
看着上面印刷的汉字,他有些意外,这居然是张名片。
上面写着三行字:自由媒体人,郭让,1802xxxxxx。
裴月来猜这个人应该就是那个戴书童帽的男人。
他盯着这个名字,觉得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他拿出手机搜索。
最后终于确定,郭让就是那个将裴少康跟聚众吸毒扯到一起的记者!
那篇新闻所刊登的报纸一经发售销量暴涨,裴月来当时特地关注过。
不过,这个人怎么看起来跟何瑞申认识?
青年坐到沙发里,若有所思,手指一翻,露出背面落笔潇洒的名字和号码…
原来何瑞申写的是这个。
他盯着那串早已熟记于心的数字良久,将名片装回裤兜,继续收拾桌面。
裴嘉诚随身包底下压着半折的册子,是英国知名拍卖行的拍品介绍书。
裴月来随便翻两页,在宝石玉器分类的首页,赫然印着被他随意放进外套口袋的翡石颈链。
介绍简短,只有两行字:
拍品1927
??920,000
——这是起拍价。
裴嘉诚推门出来。
裴月来合上册子,问他:“出去玩得开不开心,有买到喜欢的东西吗?”
“嗯…”
裴嘉诚搭着毛巾走过去,看到二哥手里的东西,小脸顿时变得皱皱的,“我没乱花钱,就是去逛逛。”
裴月来帮他擦头发,说:“有想要的可以跟我讲,跟大哥讲也可以。”
“我知道。”
裴嘉诚点头,又有点不服气:“我也赚了很多钱呢。”
裴月来摸着手里湿湿软软的头发,笑着说:“是啊,嘉诚很厉害。”
这是事实。
哪怕算上裴少晏和裴少康,在裴家长大的六个孩子里,裴嘉诚依旧是首个依靠自身能力赚到第一桶金的人。
听到夸赞,小孩立刻心情变好,盘起腿,道:“对了,二哥,说起来巧得很,我在那碰到了何家的人……”
裴月来把毛巾从弟弟头上摘下来,在对方疑问的眼神中说:“去把头发吹干。”
裴嘉诚的头发很短,但还是很听话地照做。
在裴月来的监看下,裴嘉诚始终是吃了点东西才去休息。
裴月来看着大床上盖着软被平稳呼吸的侧影,关了主灯,只留下旋转楼梯旁的壁灯微亮。
上楼的时候,熟记于心的电话已经拨通。
关上卧室门的下一秒,那边接了电话。
“谁?”
“我是裴月来。”
何瑞申手一抖,刚摸到手的牌就这么水灵灵地甩到桌上。
对面的蒋永贤还以为自己看错,确认两眼后,抓起那张八万大喊一声:“碰!”
随后双手一推,完美的清一色。
南北两个闲家简直是不可置信地望着何瑞申,就像这大少爷终于施舍善心,肯给好友喂牌了似的。
何瑞申完全不理冲他嘚瑟的蒋永贤,扔出几个橙色筹码,起身往外走。
“刚到家?”
“不是。”
那边道:“八点多回来的。”
顶灯自头顶倾斜而下,何瑞申说:“我可等了好久。”
嗓音低低的,不禁让裴月来想起在车里,对方问他脸为什么这么红的时候。
青年从兜里掏出名片跟绒盒,一起放到桌上,说:“谢谢你的礼物。”
“一块石头,居然值得你谢我两次。”
“谢谢你给我你的号码。”
裴月来撑着桌沿,看着纸上的数字,声音缓而轻:“何瑞申,我很高兴再见到你。”
男人模糊的笑声从手机那头响起,他说:“我也是,月来。”
毕竟距离他们第一次见面,已经过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