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扶玉的手很冰冷,很粗糙,但是翘起的兰花指很轻盈,像徐徐飘落的残花。
祝景乾站在原地,看他绕着自己轻点碎步,身段如柳。
“我真的不用提前看戏本吗?”祝景乾再次确定。
“没事的,这一出戏主要还是表达佳人的无奈、哀婉,才子的戏份倒不是很多。”秦扶玉马上入了戏,连声音都如此温柔绵软。
他低垂着头,眼眸流转,如春燕掠水,口里咿咿呀呀地唱着,原本英气的眉眼也软下来,未施粉黛,倒也显得妖冶无比。
“君怀壮志才情振,妾心倾慕意难泯。愿同君共守此良辰,不负这、天赐情分———”
近距离听到这般嗓音,实在缠绵悱恻,又余韵悠长。
他盈盈捂住心口的时候,比西子捧心更娇弱几分。
下一刻,他绕过祝景乾背后,祝景乾下意识转身,却被他扣住了肩膀。
“你……”她的肩胛被钳制着,有些不自在。
秦扶玉比她高了一个头,他低下头,青丝倾泻,遮住了半张脸,有些许散落祝景乾肩上,轻轻挠着她的脸,有些痒。
祝景乾不习惯和别人靠这么近,悄悄把头移开了一点。
秦扶玉的手搭在她的肩上,但是一句话不说,似乎有些紧张,祝景乾有些奇怪,刚想开口,却又听他继续绵绵唱道:“情丝难捆,恨世事、似渊若囤。”
他压低了声音,更显得气息丝丝缕缕,润湿了祝景乾的脸颊,如同一场未尽的幽梦。
两人的脸颊近得几乎贴到了一起。
呵出来的气息让祝景乾的耳朵有些痒,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距离如此暧昧,心中不禁有些愠怒,堂堂公主,岂能让一介戏子如此靠近!
她刚要发作,秦扶玉突然绕到她面前,作一个虚推的动作,即便没有水袖,动作也柔美利落:“社稷安危责任峻,此般情事乱朝伦。与君恩爱如春梦一瞬,如今却要两离分———”
此句一出,祝景乾神色微微一变。
秦扶玉绕了一整个圈,又回到祝景乾身后,隔着衣袖托起她的手,柔柔唱道:“此后天涯各分,梦里寻君,泪洒孤衾———”
他唱啊唱,转啊转,衣袂翩翩,像盛开的玉兰花,祝景乾有些目不暇接。
很快,声音慢慢微弱下去,余音绕梁,在她耳边经久不散。
最后一丝回音消散着空中时,两人如同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秦扶玉站在祝景乾的身后,依旧托着她的手,像是在操纵一具人偶,指尖上缠着看不见的丝线。
一曲唱毕,他褪去眼底的柔媚,神情又变得拘谨恭敬起来。
祝景乾看不到他的神情,见他似乎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于是试探着问:“结束了吗?”
“结束了。”他的声音不再刻意端着,低沉而沙哑。
迟疑几秒后,她又继续追问:“这到底是什么故事?”
“殿下聪慧,”秦扶玉轻轻笑了,“殿下应该察觉出来了,其实这并不是所谓才子佳人的故事。”
祝景乾的呼吸一顿,耐心等他说下去。
“这个故事其实讲的是……帝王和民女的故事。”
祝景乾的身子一颤,腿一软,险些跌倒。
“殿下小心。”秦扶玉收紧肌肉,稳稳托着她的手臂。
祝景乾缓了一会儿,又道:“那我方才在里面扮演的是——”
秦扶玉微微弯下腰,把嘴唇附在她的耳旁,含糊道:“自然是帝王。”
祝景乾沉默了。
怪不得“才子”的戏份少,几乎没有表现他心理活动的桥段。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近到祝景乾能清晰感觉到身后的躯体结实硬朗,劲瘦有力。
祝景乾抽了抽鼻子,或许是秦扶玉也有袖口熏香的习惯,她的鼻尖萦绕着秦扶玉身上那如空谷幽兰般的香气,混合着方才的茶香,覆盖了一部分的馥郁,混入了空山新雨后的淡雅。
不管能扮出多娇俏的女儿身,秦扶玉终究是一个男人。
还是习过武的男人。
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秦扶玉也不着急,角落里的刻漏声音格外刺耳,滴答滴答,汇成涓涓细流。
祝景乾张了张嘴,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冷笑道:“好戏。”
秦扶玉轻轻放下她的手,走到她面前:“多谢殿下赏识。”
祝景乾笑得有些勉强。
“方才与殿下搭戏,倒是十分合拍,”秦扶玉谦虚地笑笑,“可惜殿下出身尊贵,不然我好歹也要教殿下唱上几句。”
“合拍?”祝景乾干笑几声,心想不过是拍马屁,“我方才可是什么都没做。”
秦扶玉依旧笑着,却没有再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