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景乾重新抬起头,眉眼弯弯,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喜色:“多谢父皇体谅!臣女这辈子都不要离开父皇!”
见她此刻有几分从前天真的模样,永徽帝心里暖融融的,倒也忍不住笑了:“朕哪能一辈子陪着你呢?朕总有老去的时候,届时皇兄便接替朕照顾你了。”
祝景乾笑笑,很识趣地没有接话。
从始至终,永徽帝从来都没有提过第三位皇子,那位最小的公主。
这位小公主是永徽帝和外籍女奴所生,当年永徽帝命女奴打掉此胎,女奴表面应允,实则还是偷偷生了下来,以此要挟永徽帝,换取了自由身和一辈子衣食无忧的财富,只是可怜了这位小公主,被随意扔在宫中自生自灭。
虽是公主,但是并无祝景乾那般尊贵的待遇,甚至比平民的处境更糟。她住在偏僻的宫殿,只有两名侍女可以使唤,内务府看人眼色行事,见永徽帝并没有多关心她,后宫的众位娘娘也没有收养她的意思,便只给她送去最低标准的生活物品。
小公主从不主动见人,日复一日住在荒凉的偏殿里,平日的皇家晚宴上也不会出席,除了祝景乾大婚那日的大典,她怯生生地坐在属于自己的公主位上,满脸不知所措。
祝景乾对她没什么印象,别提说上话了,就连面都没见过几次,自然也就不在意起来,只是每年的寒冬里都私下派人送去煤炭也就罢了。
这样不受重视的公主,永徽帝说不定已经忘了吧,只是到最后需要联姻的时候才草草想起来,草草嫁出去,再也不回去云京。
祝景乾暗叹一声,却无可奈何,她享受着永徽帝的宠爱,没资格多说什么。
“对了,你皇兄如今都这么大了,也该正经娶妻了,”永徽帝暂时放下手中的政务,竟聊起了家常,“多年前朕就劝他早日娶妻,多要几个通房也好,可都被他以事务繁多为由,统统拒了回去。如今他也回云京安定下来了,是该娶妻生子了,可他似乎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你说,他会不会是有什么隐疾?”
祝景乾正认真听着前面的话,听到最后一句时忍俊不禁,连连摇头笑道:“父皇多虑了吧,前些日臣女刚和皇兄小叙一番,见他生龙活虎、身强力壮,不像是有恙的样子。”
“这可说不准......”
见永徽帝越说越偏了,祝景乾连忙打断:“许是适龄女子太多,皇兄挑花眼了呢,赵贵妃也当在旁多参谋参谋才是。”
后位空缺,皇室女眷大小事宜皆由赵贵妃一手操办,从后宫里的宫女分配,到每逢节日要办的皇家宴席,再到新入宫的秀女妃嫔选拔,甚至是世家大族公子娶亲纳妾,都有她说话的份。
故祝景年若是要纳太子妃,少不了赵贵妃的操持。
“是了,赵贵妃向来能干,却也为这事头疼许久,前些日子里她来请示朕,道过几天会召集一批合适的女子作为候选,让年儿进宫慢慢挑看,你过几天若是无事,去凑凑热闹也好,多劝劝你皇兄。”
“哦?”祝景乾挑了挑眉。
上一世皇兄从未娶亲,那名叫做桃儿的丫鬟祝景乾更是听都没听过,或许早已葬身在斗争的漩涡中,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一次的选太子妃也注定是不了了之。
她笑了笑:“是,父皇操心国事许久,这些家事就让臣女分忧吧,近日天气凉得紧,公主府上好些人都受了凉,父皇也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永徽帝长吁一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也是,那朕就听你的,小憩半个时辰!”
祝景乾见状,忙唤钱公公进来服侍,钱公公一路小跑,扶着永徽帝朝养心殿偏殿的方向走去。、
明黄色的龙袍因为久坐而有些褶皱,钱公公半跪下来细细扯平,永徽帝却摆摆手,径直解下龙袍,只留下身上一件里衣,便继续往屏风后头走去了。
钱公公细心抱着这件龙袍往祝景乾方向走去,祝景乾站在原地,两人对上视线,然后擦身而过。
她转头,见到钱公公把龙袍挂在了自己身后的漆木架子上,随后对自己躬身示意,便急急跑回永徽帝身后去了。
祝景乾看着两人背影越走越远,又重新转头,对着身后狰狞威严的五爪金龙发呆。
蜿蜒的金龙在祥云中盘旋飞舞,金丝玄线交织缠绕,明黄的蜀锦华光有些晃眼,鬼使神差之下,祝景乾慢慢伸出手——
“对了......”永徽帝突然回头。
指尖凝固在半空中,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永徽帝沉默了两三秒,继续道:“你最近和年儿来往是不是很密切?”
祝景乾下意识收回了手,不解其意。
“朕看得出来,年儿心中有了更重要的东西,比太子之位、比江山社稷更重要的东西。”永徽帝语气低沉,却听不出多少恼怒的情绪。
“......”祝景乾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若真的万不得已,朕亲自率兵下南疆,以你的见识和谋略,辅佐他摄政也未曾不可。”
“什么?”祝景乾蹙眉,永徽帝却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一人站在书房里,眉心直跳。
愣了片刻,她再次扭头,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轻轻摩挲那件龙袍。
质感上乘,不愧是帝王之物。
她另一只手捂住胸口,胸腔里有东西在扑通扑通狂跳,好像要挣扎着跳出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