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
茶盏被正好甩中,在桌上滚了一圈,砸落到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殿下怎么了?”沉玉听着再也忍不住,径直推开门,见到祝景乾呆坐在凳子上,似像失了魂魄,一时没搞明白怎么回事,用求助的眼光看着祝景年。
祝景年心烦意乱,犹豫着要不要叫人来,又怕把事情闹大,反而惹祝景乾生气。
正当两人犹豫时,祝景乾突然目光清明起来,蹲下身子拾起茶杯,嘴里道:“是我不小心泼了茶,沉玉你先出去,我自己收拾就好。”
一瞬间又仿佛元神归位,整个人都变得内敛温柔起来。
沉玉不敢动,祝景年给她使了一个眼色,她才慢慢倒退出去,重新合上门。
“是我的错,我言重了。”祝景年扶起她,接过她手中的茶杯,又用袖子仔细擦去她手背上的茶渍。
“我失态了,皇兄见笑。”她缓缓道,嘴边的笑容却很勉强。
“人人都有不得已之事,我虽为太子,对家国的拳拳之心竟比不上你,实在惭愧。”祝景年的话软了很多,不敢再屡次和她提起自己的私事。
“皇兄有这份不顾一切的勇气,也是好的,可惜用错了地方。”她重新坐下,神色里尽是落寞,“皇兄身份贵重,我虽名义上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却也常常被人当作无一可取之处的花瓶,虽然平日要什么有什么,但是真正到自己可以取舍的时候,竟没有向前迈出一步的勇气。”
这番话说得有些模棱两可,祝景年不知道她在具体说些什么,权当作是她临时起意的感悟罢了,见她也没有生自己的气的样子,便随口安慰道:“并非无一可取之处,定是父皇疼爱你,不愿让你奔波劳累,只希望你幸福、平安地当一个天真的小公主罢了,而且我保证,今后你也会是最受尊敬的长公主,没人敢撼动你的地位。”
今后?是多久的今后呢?
祝景乾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见她这副样子,祝景年也不敢在提起李夭夭的事情,一时有些语塞,也不好告辞走人,斟酌了一下,缓缓道:“对了,你知不知道,父皇已经定下亲征南疆的时日了。”
“什么?”祝景乾猛地抬起头,一脸愕然地看着他。
亲征?
祝景年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你如此惊讶?父皇还道是你向他进言这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的,择日要唤你入宫好好赏赐呢。”
“这……”祝景乾顾不上方才陷入自我怀疑的情绪里,脑子顿时紧绷起来,“可是、可是……”
她本想用前些天对着永徽帝的说辞来反驳祝景年,祝景年却早有预料般,笑着先发制人道:“你看你又多虑了,是怀疑我的治国能力,还是怀疑父皇的领兵能力呢?莫不是嫌皇兄太小,父皇太老?”
“不敢不敢!”祝景乾连忙自证清白,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简直乱套了。
按照上一世的发展,第一个从云京领兵驻扎南疆的将军注定是要身亡的,这样那个名叫章重楼的少年将军才能出头,才能收复南疆。
但如果这第一位将军是自己的父皇,那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她急匆匆地梳理着这些因果,却怎么也理不清。
“因”变了,“果”也会随之改变,而改变后的结局,和那些随之而来的风险与偏差,将不再是她能预料的。
但是迎着祝景年疑惑的目光,她强忍着滔天骇浪的情绪,假装舒心笑道:“有皇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可是如今中书令为重臣之一,父皇出宫之前,他怕是要把这桩婚事逼得更紧了。”
祝景年却是一脸无所谓:“我有的是时间和他拖下去,再说了,父皇虽是武将出身,却也不是莽夫之流,旁人眼里只见母妃与中书令关系密切,却不知我与母妃暗中不合,父皇最反感结党营私之事,自然也怕我过早成婚,让中书令的势力如虎添翼、一家独大。”
“所以父皇亲征南疆,对你反而还是好事。”祝景乾点点头总结。
“那是自然,其实父皇早就想亲自领兵大展身手了,但是碍于自己的帝王身份,怕落下一个嗜血好战的名头,才没有亲自在朝中明说。你倒是心思敏锐,届时只要说是你的主意,我再从旁赞成,让那些臣子们挑不出一点错的地方,又能拖延婚期,让母妃当不上皇后,又合父皇心意,助长你名声,简直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一谈论到政事,祝景年便又是神采奕奕,口若悬河,恨不得把自己的见解和观点说上个三天三夜,和之前提起自己婚事时的那副苦闷哀怨的样子大相径庭,真叫祝景乾哭笑不得。
若是没有这些儿女情长困扰,皇兄或许真的可以成为一个完美的君主。
但是这样的皇兄,是否会完美得不真实?
是人都会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若是一直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情感,找不到合适的出口发泄,终究会有一天爆发出来吧。
或许未来的皇兄正是处于某些原因,没有了合适的感情缺口,多年以来积郁的情绪才喷薄而发,最终燃起熊熊大火,焚烧了自己,也殃及了他人。
祝景乾看着眉飞色舞的皇兄,悄悄地,竟然萌生出了和赵贵妃不谋而合的想法。
要是那个名叫桃儿的丫鬟不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