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伦敦前,这一趟回香港处理事项的清单里最重要的事,被安安安排在最后。
安安带安德森来拜祭公公和婆婆。在两位老人的骨灰牌位前,安安望着两位老人熟悉的面容,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温柔的弧度。
"公公婆婆,安安来看你们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从前放学回家时那样自然。
"你们看,我真的过得很好,没有骗你们哦。"
她侧身让了让,露出身后的安德森,
"这就是我和你们提过的安德森,我们结婚了。他对我很好,是你们会喜欢的男孩子,对不对?"
她顿了顿,
"你们看到我打网球了吧!我知道你们会说我打得很好。我大学毕业了,这是毕业证书,一等荣誉学位,就是说我成绩很好的意思。”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声音突然哽咽。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来,顺着脸颊滑落。安德森默默上前,用袖口轻轻擦去她的眼泪。他的动作很笨拙,却格外认真。
回去的路上,安德森忍不住问安安,“你常和公公婆婆这样说话吗?”
“嗯。”安安低头整理着背包带子,
"找到图书馆、交到新朋友、看到好玩的东西、吃到和家里一样的菜,或者……"
她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或者遇到开心的事,都会看着玻璃窗外,在心里说给他们听。"
一对退休夫妇领养了刚出生就被丢在他们家门口的女婴,年复一年,春夏秋冬,看着孩子慢慢长大。他们是她成长岁月里最温暖的依靠,她是他们晚年岁月里最温暖的陪伴。他们年轻时也曾有过遗憾和失落,见过人情冷暖,尝过世事无常;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比谁都明白,人生短暂,不必执着于世俗的功利与虚荣。他们给予安安的,是最纯粹的爱,从不强求她出人头地,也不苛求她必须如何回报。他们只是默默地支持着,让她拥有无忧无虑的童年,让她在温暖的环境里成长。他们教会她善良、独立和坚韧,而这些品质也深深刻进她的骨子里。
安安的世界里没有孤独,因为她知道无论何时何地,公公婆婆都在远方看着她,听着她说话。
安德森从未主动提及拜祭他的母亲。母亲去世后,他深深自责。母亲的爱和关心总是被他嫌弃、厌烦;十八岁的他张狂任性,母亲的管教和母亲一遍又一遍的嘱咐,他觉得母亲多管闲事,不懂他的世界,让他烦不胜烦。他以为这世上父母的关爱和呵护是理所当然的存在,所以他肆无忌惮地对母亲大吼,让她别再干涉他的生活,让她别再管他穿什么、吃什么、交什么朋友。可他不知道,那时的母亲正在经历人生中最孤独、最痛苦的时刻。他不知道母亲曾经默默流过多少泪水,不知道她是如何在夜深人静时一个人叹息,在她最后的时间里,心里的委屈和遗憾无人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