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伊派川水军的人去了最前方,教头战战兢兢,但他不敢忤逆谢伊,只能迎着头皮去了前线。
自上次在嘉凌山庄一别之后,这是谢伊继上次匆忙一见后第二次再看见夏侯月。
川水军驻扎的营地在阳廪坡外的十几里的固阳峡道之上,夏侯月带了人从峡道两侧夹击,但谢伊一开始带过来的兵就提前做了防守,两方相对,最终所有人走到了峡道内。
“好久不见。”夏侯月头发束起,一身铁甲戎装,她手中拿着染血的剑,朝对侧的谢伊柔柔的弯了下唇。
谢伊指尖轻微的动了一下,她轻声回过去:“好久不见。”
“不过,”夏侯月指了指谢伊身后的人,看到几张熟悉面孔的那一刻她眸底深处升起笑意,口中却毫不客气道:“你就这么多人,就想要拦我吗?”
“是不多。”谢伊沉静的望着她,“但我不是为了拦你。”
峡壁之上有轻微细密的脚步声落下。
“我是来劝你跟我回去的。”她一字一句道。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跟你回去?”夏侯月的转了转手腕,不解的回道。
峡壁之上的人俯身趴下扣拉手中的弓弩。
“直觉。”
在谢伊话音落下的同时,几百道箭矢的破空声一同响起。
教头看向朝着自己飞来的箭正侧身要躲,另一道箭却从身后过来,正正射中了他的胸口。
不止他,其余在前站着川水军也全部被箭矢追着跑,分明那箭都是对着谢伊这边的方向而来,却全部都比避过了她朝向她的身后。
等箭矢全部射完,谢伊身后的地上也多了几百具尸体。
她平静的站着看夏侯月:“人杀完了,可以走了。”
“还没杀完。”夏侯月摇了摇头,她提剑向前走了几步,随后转过身面向她身后带着的将士,“还记得我之前下过的命令吗?”
将士们齐声回答:“记得!”
“好。”夏侯月勾唇笑了笑:“那就开始吧。”
峡壁之上的射出箭矢的黑衣人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跳下护在夏侯月身前,同时,面前的数万将士拔剑直冲夏侯月而去,两方人马迅速动乱起来。
谢伊看着面前的场面心底猛地一跳,峡壁之上的宋书跟沈玉这时也跳下来将谢伊挡在身后,数千个人头从峡壁之上出现,有人看到这画面奇怪的问出口:“大人,我们还需要动手吗?”
谢伊攥紧了掌心,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保护夏……”
她这话未说完,沈玉立刻打断出口:“全部人撤退!”
宋书也拉住她摇头:“她已经不想活了,你就算把她带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不但如此,”沈玉沉眉补充,“现在对我们最有利的局面就是跟那群人一样去杀夏侯月。”
如果在齐峰死后夏侯月按计划那样投降,哪怕被当成叛军抓起来,也还有活命的余地。
可从她偏离计划搞死了一半士兵开始,无论如何,皇上都不会放过她了。
齐峰的势力这几年已经被皇上暗中策反拔除,唯一一个还不太顺心的地方,就是那始终被齐峰藏起来的几万人的部队。
皇帝要的就是这些人。
无论他们现在的名字还叫不叫聂家军,他的目的始终是这个。
但夏侯月却偏偏把这些人故意消磨折损,她在报复皇帝。
一半人死在阳廪坡,那教头还天真的以为是自己的功劳。
况且夏侯月此举不但杀了这些士兵,还通过这群蠢货给川水军扣了个罔顾百姓生死的黑锅。
报复的不仅是曾经在流放路上害过聂蓝的这群人,还有把这群人收编的川水军群体。
一箭双……不、一箭三雕。
她还利用了谢伊,谢伊不会选择杀她,她很清楚。
沈玉不会救她,她当然也明白。
所以最后的局面就是现在这样,他们的人只能撤退离开,任夏侯月的人跟齐峰的这群士兵厮杀。
这是这群军队的第二次折损。
从十万人到最后或许只能剩下一两万,他们带着这一两万的士兵回去,面对的就是皇帝的怒火。
这里面要针对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谢伊跟沈玉都是临时加到此案中的,就算革了职也不过重新变成原来的样子。
只有宋书,宋书作为大理寺卿高义的侍卫在大理寺处理案件时并无官职,参与到此案中也无官职。
所以不会直接罚他,罚的是高义。
那么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
是宋书也重回自己原本的位置,不能再插手任何大理寺的事件。
空气中的血腥味变得越发浓重,所有的事件串联到一起在三人脑子已经清晰。
沈玉拉起谢伊手腕:“走!”
他不会救她,现在也不会插手杀她,如今只能等战场结束再派人来收拾残局。
谢伊注意到被困围在中间的夏侯月衣服上已经沾满了血迹,她背后被人砍了一剑,嘴角溢出血丝。
宋书拉起她的另一侧手腕:“走吧。”
转头走前的最后一刻,谢伊好像看见她对自己笑了笑,柔和又脆弱,跟她第一次见她时的笑容一样。
……
【或许是因为……】
【不是我选的,是聂蓝选的你。】
聂蓝……就是夏侯月。
第一次见夏侯月,也就是聂蓝,是在船上。
那时,她做了什么?
她救了一个被困住的女船工——冯雁。
之后,她就接到了皇帝的任命。
所以,从一开始……就是这个原因吗?
夏侯月在求救,她也想有人救她,她也想活下去。
“怎么不见你身边的那几个烦人精跟着?”
收拾完残局回京都城的马车上,沈玉把温热的暖炉替换到谢伊手里,见她愣愣的接过一言不发,便出声吸引她的注意。
“……她们,她们先回去了。”如今身边只有个申楚在暗地里跟着。
“提前回去了?”沈玉啧啧摇头,“看来你那个大夫也并没有多看重你的安危。”
情敌不在,就要狠狠拉踩。
谢伊也摇了下头:“是我安排她们先回去的。”
沈玉轻哼了声:“小爷我要是能一直跟着一一,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不会离开的。”
拉踩拉踩拉踩。
谢伊奇怪的皱了下眉,脑中的所有思绪都打散回过来神,她幽幽的说了句:“你确定?”
嘴里有一句实话吗?
沈玉重重的点头:“当然了。”
“哦。”谢伊挑了下眉看向他,“你留在我身边,是为了让我保护你?”
沈玉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片刻后他不要脸的点头道:“对!”
“只有在一一身边,我才有安全感。”
谢伊:“……”
还真是会顺坡下驴。
“你……”一旁的宋书出声打断俩个人的谈话,他顿了下,问道,“谢姑娘此次回去后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要做的事?
谢伊看着系统中刚被冯雁接下的普通任务,在她当时告诉了柳月这件事后冯雁就被柳月带着也成了她团队中的人。
系统在她上一个特殊星级任务结束后发布过不少简单的普通任务,从第一个限时任务勉强完成,到现在这个,她已经熟练很多了。
还不知道下一个特殊星级任务什么时候会发布。
除了这个,黑市的事情也迫在眉睫,阁主选拔的规则上次她没去,但是叶莫承已经基本把其他人商议好的规则订好了,如今只剩下让她亲自确认同意。
事情还有很多,但都不能在明面上说出来。
谢伊朝宋书摇了下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修养一段时间。”
司直这个官位,这事之后她本意也是要辞掉。
“修养?那我岂不是能约一一出门了?”沈玉插嘴道。
谢伊抬眼看向沈玉,眼中警告意味明显,闭嘴。
宋书出口问她或许是有什么其他重要的事。
沈玉朝她皱了下鼻子,乖乖的停下不再出声。
“嗯。”宋书垂眼点了下头,他放在膝上的手松了又握,反复几次后,他终于问出口:“谢姑娘对狩猎感兴趣吗?”
谢伊:“?”
沈玉:“?”
“每年这个季节,京都西城外百里的的狩猎场就会被允许开放一段时间。”
“谢姑娘若是感兴趣,可以约个时间一起去。”
谢伊眨了眨眼,沉默了一会儿,仔细思索了关于宋书是否真是约她去玩这么简单。
“喂!”沈玉坐不住想要张嘴出声,被谢伊踢了一脚后又闭上了嘴。
宋书看着两人之间的熟捻,放在膝盖上的手心又一次握紧,“如果谢姑娘不想去……”
“去。”谢伊还是觉得一定不是玩这么简单,她点点头,“可以去。”
“就你们两个?”沈玉听到她的话跳脚,他伸出手挡住两人的视线,“我也要去。”
宋书没什么异议:“可以。”
……
三个人带着夏侯月的尸体和余下的三万士兵到了京都。
回到京都后对三人的惩处奖罚跟此前猜想的大差不差,沈玉的临时职位结束,谢伊暂时被免职,宋书则彻底消失在大理寺众人的视线。
此前谢伊散播的有关齐家反叛聂家被诬陷的流言在这件事后愈演愈烈,基本已经到了板上钉钉的程度。
朝堂上跟聂家此前交好的官臣开始冒头提起此事,曾受过聂家帮助的学子也借此事联名上书请求给聂家翻案。
聂家私盐案开始重启,大理寺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亲自开审重查。
与此同时,一封来自嘉凌山庄的密信被送到谢伊手里,是夏侯月这些年收集起来全部的有关聂家被陷害的证据。
谢伊找人撰誊了两份,一份送往大理寺,一份送到请求翻案的学子手中。
不过一天,聂家事件的始末除了其中的聂家军部分几乎已经传遍了京都的街头,谢伊在第二天将全部证据再次分成两份分别送去大理寺和学子那里。
回京都的第三天,聂家私盐案在全城京都百姓的见证下开始当堂审理,当天下午就快速出了审理结果。
聂家罪名洗脱,皇上也在朝廷上将此前流放出去的聂家族人重召回京,聂蓝、聂父聂母全部追加了死后谥号,聂父封爵,聂蓝封为郡主。
聂家人在死后第二年,似乎重见了一次光明。
而反贼齐峰一家在这天除太后外全族执行死刑,齐太后因越权干预禁卫军被幽禁在南安寺,没有命令不得外出,等同于下半辈子都只能待在寺内。
至于跟齐峰为伍的皇帝胞妹明月公主,只余一份尸身送到京城,皇帝哀其不争、悲其不幸,他并未惩处,而是按照规范的皇家最高下葬规格将夏侯月尸体葬入皇陵。
夏侯月从小到大一辈子都没真正体会过公主日子,死后反而拥有了这辈子最盛大的一次庆典。
在京都地面上众人为聂家翻案欢庆之际,黑市地下的送货人屋子里,柳月敲敲打打的制作着手中的一块逼真的拥有皮肤肌理的疤痕,另一侧床边的贺飞洲穿针引线,给床上的病人缝合伤口。
“都治了这么多天了,怎么还不醒?”柳月把最后一点点红血丝补进疤痕里,她先是看着自己的杰作点了点头,然后皱眉朝贺飞洲那边质问。
贺飞洲手边的动作快且细致,他对柳月的质问呵笑了声,道:“你来?”
柳月咦了一声摇头:“这不是我的活。”
贺飞洲:“那你就闭嘴。”
“真凶啊。”柳月拿着假疤痕走过来,她轻轻贴在床边人的侧脸上,疤痕与皮肤的接触处瞬间相互融合,再逐渐扒在脸上,看起来真如从内向外长出来的一样。
“怪不得谢姐姐到现在也看不出你的心意。”
柳月语重心长:“你这样是没有机会的。”
贺飞洲缝上最后一针把引线打结,他掀眼看过去,冷哼了声道:“你才几岁,你懂什么?”
“你怎么知道谢伊不是就喜欢我这个样子?”
柳月若有所思:“那谢姐姐现在喜欢你吗?”
贺飞洲:“……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
虽然他们已经经历了很多事,但实际认识的时间也就才一个多月,一个多月能看出什么?
“但是你没发现吗?”柳月啧啧两声摇了摇头从床边离开,“谢姐姐明显对温柔的人更有耐心。”
“你这么凶,是讨不到谢姐姐欢心的。”
贺飞洲收回银针的手微微顿住,仔细回想这一路上谢伊对不同人的态度,似乎……好像……确实是这样?
他若有所思的眯了下眼,将手边的工具收起到一旁,道:“她的伤基本治的差不多了,最晚明天就能醒。”
“你呢,你确定你做的那个假人不会露馅?”
“他们明天可就要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