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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瘦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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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马起于扬州,由牙人从各地挑选长相好的幼女,从小便教习琴棋书艺,或是读书识字,再不济也需会做女红剪裁,听起来似乎不错,其实就是照着勾栏里的调教的,待这些女子长大后,或卖给富贵人家做妾,或进青楼/妓/院做娼,因这些女子多出自贫苦人家,身材清瘦,故谓之“瘦马”。

瘦马交易遍及中原,她们有一些是被家里卖出来的,有一些则是被拐来的。

张成玉就是被她爹典卖的,而赵甜儿却是被拐来的。

这些也都是后来赵甜儿告诉她的。

“那时,我小,在八角楼、总受欺负,我不记得、我的、名字,也许、我本、没有名字,我、我本姓、林,后来、楼里、牙婆、给我名——‘青芹’,甜儿姐、大我、十三岁,她一直、照应、我,像……像阿娘。”

张成玉眼里裹上忧伤,那段挨打挨骂,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像结了痂是伤疤,尘封多年后再次被残忍地揭开。

从她磕磕绊绊的叙述中,赫连袭渐渐窥得了当年东窗阴影下的一角。

张成玉,本姓林,五岁被她爹卖给一姓崔的牙婆,关进扬州八角楼,一个豢养瘦马的地方,之后崔牙婆丢给她个名字,青芹。她就是在那里遇见了赵甜儿。

赵甜儿姿容出众,精通琴艺,在遇见张成玉前,她已经在八角楼里住了很多年。具体是多少年,张成玉磕磕绊绊地比划,大概有五六年那么久。

赵甜儿是牙婆子拐来,照着大家闺秀样子培养的,为的就是将来能倒手卖个好价钱,最好能送进官宦人家里做妾,这样一来,那牙婆子日后在养瘦马圈子里便能打出名声。

于是两年后,牙人介绍来京都的客人时,崔牙婆二话不说,当即就要带着赵甜儿进京,但赵甜儿临走时放心不下年幼的青芹,非要将她一起带上。

也许是崔牙婆善心大发,也许是京都的贵客给得实在多,牙婆竟真的允诺了。

进京以后,崔牙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了银钱画了押后,就将她们二人扔在京郊一处庄子里。

青芹的身契也被一并卖了,不过身份是赵甜儿的贴身丫鬟,赵甜儿那时就告诉她,只要自己还活在世上一日,就会照拂她一日,直到她死。

现在想来这话真的不吉利。

不过青芹觉得很怪,她们来这庄子半个月了,一直没见到买她们的人是谁,就只是待在小屋子里,每日无所事事,这庄子挺大,分成不同的院落,每个院里有四到五间屋子,里面都住着和赵甜儿一样的年轻姑娘,而且每个屋子间都有隔挡,她们彼此见不着面。

那些隔起来的屋子就像一个个蜂房,每日送进去新鲜的花粉,就等待养蜂人有朝一日抽出蜂房,捣烂蜂巢,榨干花蜜。

直到两个月后,也有可能是三个月——张成玉那时年纪小,也并未真正学过技艺,对于时间的概念很模糊——那日,庄子里来了个很胖的男人,挑中了四五个女孩,其中就有赵甜儿。

接着那个胖男人就要带她们走,但不允许赵甜儿带上青芹,赵甜儿也没有办法,只能要她好好待在这里。

那时是春天,她再回来时就是仲夏了,在一个暴雨夜,赵甜儿坐着辆很大很漂亮的马车来,把她接近了一个府邸中。

张成玉那时心里还有窃喜,她以为赵甜儿真的当了官宦人家的妾室,从此可以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了,殊不知人所有的喜从天降,都要从骨子里付出代价。

在府里的每一日都过得差不多,照顾赵甜儿衣食起居,赵甜儿闲了会教她读书识字,其实说是她照顾赵甜儿,还不如说是赵甜儿照顾她,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

直到两年后,那日夜里阴云密布,闷热得厉害,张成玉正在榻上辗转难眠,忽然一回头在黑暗中撞上一双眼睛,她的嘴很快被人捂上,有人在耳边低声喊她∶“青芹,别说话,收拾东西和我走。”

她揉揉眼睛才看清楚,是赵甜儿。张成玉正准备说话,忽然听见外面脚步声大作,还有冷硬兵器碰在一起的声音,有人高喊∶“监军帅印失窃!封府——捉贼!”

赵甜儿脸色骤变,她赶紧压下张成玉,快速低声道∶“来不及了,你先去榻下藏着。”说完把她连拉带拽地塞进床底下,走前还嘱咐道∶“天亮前我若没回来,你找到机会就快跑,不要等我!”

张成玉不知发生了什么,还没来得及问,赵甜儿便匆匆走了。她一个人在床下趴了许久,不一会儿外面就安静下来,来回走动的火把也熄了,外面又重新陷入黑暗。

榻缝狭小,也就面前能塞下个八九岁的孩子,但四肢伸展不开,张成玉在里面待得手脚全麻,都失去了知觉,最后实在难受得厉害,只能爬了出来。

她轻轻推开门一看,发觉外面竟空无一人,整个院子空落落地,一片死寂。

她摸着黑来到赵甜儿房前,这里却灯火通明,里面隐约传来人声,还有压抑低沉地抽泣声。

她没敢进去,趴在窗口顺着窗缝朝里望,这一看,竟看见了让她终身难忘的场景。

那屋里统共只有三个人,一个男人坐在太师椅上,手边焚着香炉,烟雾缭绕盖去他的面容,只能看见一双腿。

下面站着当初在庄子里见到的那个胖男人,他手里拿着一把小刀,正死死地把赵甜儿压在地上,她的一双手被绑在面前的一个矮凳上,几根手指血肉模糊,鲜血滴滴答答淋在地上。

上面坐着的男人乌靴琉纹,金线在摇曳烛火下反出刺眼的光,他一下一下点着靴尖,脚边堆着一摊血糊糊的东西。赵甜儿被堵住嘴,只能发出痛苦地呜呜声。

张成玉一见这场景就捂着嘴蹲下,她惊骇地魂都要飞了,里面的人是谁,为什么要压着甜儿姐,他们在干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出现在她脑海里,但她没处问,她的脑子全乱了,现在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只听里面传出低哑的咳嗽声∶“不肯说?那,继续罢。”这声音虽然嘶哑,却带着怪异的尖锐,那人似乎有疾在身,一直捂着嘴低咳。

接着里面就传来一阵剧烈的挣扎声,张成玉趴在窗缝,只露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屋内。

那胖男人拿着小刀,骑在赵甜儿身上完全压制着她,一刀一刀刮下她十指上的肉,地上的血更多了,蜿蜒着流进地砖缝里,染湿了坐着那男人的靴底。

那双手,往日纤细白皙,指若削葱,在一刀刀凌迟下,渐渐变成一副浸慢血的骨架,鲜血模糊的烂肉堆在地上,渐渐拢成一座坟冢。

整个凌迟过程持续了约半炷香,那是张成玉此生最煎熬的时刻,她蹲在墙角下,浑身抖得不像话,耳边充斥着赵甜儿痛苦的挣扎声,和时不时的咳嗽声。

屋内的焚香袅袅飘到屋外,在鼻尖萦绕。她紧攥着双手,十指扣出鲜血,死死咬着牙不发出一点动静,牙根又酸又痛,两腮都咬出血,顺着嘴角流出来,但这些都比不上心理的剜割。

削在赵甜儿十指上的一刀刀,犹如割在她的心头肉上,她捂着嘴躲在窗沿下拼命倒吸着气。

“还是不松口?”那个尖锐怪异地声音轻飘飘地说,“那就杀了罢。赵甜儿,没有你,我也能查出来是谁。”

那胖男人解了她嘴上勒着的布条,赵甜儿颤抖着嘶哑道∶“我不叫赵甜儿,你记住,我叫赵怀璧。”

对面的乌靴轻轻抖动起来,一阵刺耳的闷笑声响起,“你叫什么,谁又在意呢?”

说完一挥手。

那胖男人得令,摘下挂帘上的绑带在双手绕了一圈就朝赵甜儿勒去。

赵甜儿双手已成血骨,被缚在矮凳上动弹不得,那条又细又长的绑带勒得她双目凸出,她嘴里的呜咽早就不成语调。

屋内又是一直挣扎踢腾声,接着渐渐安静下来,张成玉一直没再敢朝里看,她甚至不敢最后再看一眼赵甜儿的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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