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碧诗双眼紧闭,伽渊一手在前,将锋利的匕首横在他颈上。
“你说。”伽渊缓声道,“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刀快?”
他看着赫连袭的样子,觉得很有意思,手里的匕首又朝怀里人的咽喉逼近几分。
“让他们都撤了。”伽渊说,“我要走。”
赫连袭还维持着握刀的动作,犹如蓄势待发的猛兽,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伽渊也不动,无形的压迫迅速在两人之间蔓延开。
伽渊知道赫连袭会做出什么选择,这个常年生活在京中、何不食肉糜的贵公子的心思太好猜了。
赫连袭想要的都写在脸上。
这种人太蠢太简单,一个花天酒地的废物而已,即使浪子回头也是一时兴起,伽渊从没把他当成对手。
他知道赫连袭一定会放行,他在逼他,他要逼赫连袭先自行缴械。
静默片刻,赫连袭果然收回刀,抬起手示意。
苏叶在一旁低声叫道∶“二爷!”
“让他走!”赫连袭说着,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怀里的闵碧诗。
“不能!爷。”苏叶急促道,“若放他出城咱们就是通敌——”
然而左右两侧的人马都看见赫连袭的号令,收起了弓箭。
伽渊嘴角挂着几不可见的笑意,勒紧缰绳缓缓朝前走。
赫连袭身子有些僵滞,五指死死攥在一起,但在伽渊靠近时,还是侧身让出路。
伽渊在经过他时,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侧过头,半是戏弄半是警告地说∶“那么怕我杀他?”
他勾起嘴角,用匕首抬起闵碧诗的下颌,说∶“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我把他给你,你把峒人给我。”
赫连袭皱起眉——峒人?什么峒人?
就在赫连袭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时,巷口突然传来“笃笃”的马蹄声。
护骨纥一袭黑衣,勒马吹响狼哨,朝伽渊打了个手势。
——事情已经办妥,他们该离开了。
伽渊抬腿狠狠一夹,正欲策马,手腕处冷不丁传来剧痛。
他手里的匕首脱出一半,因为疼痛肩膀猛地下压,矮下半边身子。
甫一抬头,伽渊便看见闵碧诗死死握住他的匕首,正冷冷地盯着他。
那双眼睛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甚至还夹杂着恨意。
伽渊眼里闪过一抹讶异,似乎惊异于闵碧诗竟能两次三番地从他这得手。
比起赫连袭,闵碧诗的决绝和狠厉更让他刮目相看,这种人才配做他的对手。
可惜,光有脑子还不够,闵碧诗一具伤败之躯,根本无法与他抗衡。
伽渊翻手就要把他压下,但出乎意料地,这一下他竟没压制过闵碧诗。
突然,闵碧诗不知从哪爆发出一股力量,竟将他的腕骨攥得“咯吱”作响,同时另一只手猛地抓住刀刃,在伽渊震惊的表情中缓缓抽出匕首。
双开刃的匕首深深切入闵碧诗的掌心,鲜血流了满手,他的表情却冷酷地近乎绝情,仿佛感觉不到疼。
两侧高墙的弓箭手已经再次拉满弓,齐齐对准伽渊。
在这一刻里,所有人都有了动作。
赫连袭握刀飞身上前,护骨纥拿起背后的弓,张弓蓄力,利箭飞射而出!
苏叶、虎杖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走——”护骨纥厉声大吼。
伽渊不再犹豫,挥手朝闵碧诗劈下手刃,闵碧诗知道穷寇莫追,当即要翻身下马。
哪知脚刚落地还没站稳,人就突然被马拖着朝后倒去!
他腰后竟系着一根绳子,一直连到马褡侧!
——这本是一根安全绳,是伽渊为了防止他从马上摔下去而绑的,此刻却成了索命绳。
马扬蹄疾奔出去,闵碧诗被巨力猛掼出去,登时摔得眼前发黑。
他被马拖行在地上,翻身变得异常困难,但他还是本能地用手里的匕首去割绳子。这绳子好几股拧在一起,粗厚结实,他割了几割都没割开。
赫连袭躲过护骨纥的箭,从地上翻身跃起,马不停蹄地飞身追上去。他看到闵碧诗满手的鲜血,那血映得赫连袭双眼殷红。
他一个用力,猝然飞扑上去抱住闵碧诗,扬手斩断那条绳子,厉声喝道∶“放箭——杀了他!”
他护住闵碧诗的头,二人一起翻滚着撞在墙上,赫连袭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要撞错位了。
头顶箭矢如流星一般疾速飞掠,高墙后的所有弓箭手都探出身,朝黑骑的方向凶猛进攻。
然而这时,巷口突然冲出一队铁面黑骑,迅速将伽渊围在中间。
那群黑骑训练有素,行迹飘忽不定,犹如鬼魅,羽林军的弓箭手一齐而上,竟没有一个射中的。
眼看那队黑骑就要消失在巷口,高墙屋脊之后突然站起一个修长纤细的身影。
她面色冷酷,双唇紧抿成一条线,飞速张弓搭箭,三支利箭犹如闪电穿空,势如破竹地飞冲出去,速度快得惊人。
黑骑的阵列瞬间被打乱,马惊惧地乱踏。
后面几名弓箭手忍不住微微侧目。
一个女人,竟能三箭齐发!而且箭矢速度如此之快,可见其力道之大。
元昭整个身子暴露在屋脊之上,其实这是十分危险的,如果对方也有弓箭手,那么她就会成为活靶。
但这种铤而走险的方式拥有极高的命中率。
她没有停顿,紧接着又一连射出四支箭,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那箭矢如同长了眼,趁着马惊惶的间隙,连中三发。
三名黑骑应声倒地,摔得人仰马翻,还有一支箭擦着伽渊侧脸暴烈飞过。
伽渊回首侧目,他紧绷着下颌,只留下一个冰冷的眼神便消失在巷口。
弓箭手们渐渐停下动作,纷纷朝屋脊望去。有几人不相信似的摘掉面罩,看看巷里黑骑的尸体,又抬头看看元昭。
他们的神情有惊异,有难以置信,更多的则是晦涩不清。
这个女人是从哪冒出来的,怎会有如此悍利的箭法?
雨基本停了,猎风将她的发丝吹得纷乱,潮湿的空气让她的眉眼更加清晰秀美,好似一副泼墨山水画。
元昭如同一面伫立风中的旗帜,凛冽肃穆且生生不息。
她朝下看去,只见赫连袭护住了闵碧诗的头,自己却一头撞在墙上,他撞得头晕眼花,差点站不起来。
苏叶、虎杖上前护住他俩。
闵碧诗抓着赫连袭领口,苍白的唇一张一合,艰难道∶“……程麃麃……还在坊里……快、快去……”
赫连袭把耳朵凑近他嘴边,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你伤得厉害,先别说话。”
闵碧诗的手流了很多血,不知道他其他位置伤哪了,脸上已经没有人色,赫连袭觉得他马上就要咽气了。
他一把抄起闵碧诗,跑到巷外的馄饨摊前,随手抢了一匹马,翻身上马就跑。
那可怜的客商嘴里的馄饨还没吞进去,抬头就见自己马被抢了,嘴角吸溜着汤水就急忙追出来。
“我的马!哎——站住!这青天白……黑日的!有人抢我的马!”
馄饨摊的老大爷一瘸一拐地追出来,哑着嗓子大喊∶“客官——还没结钱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