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嘉煜朝着她缓缓摇头,裴柚失落地低下头。
“我们逃出来的时候太急,什么东西都没拿。租房子、购置过冬的棉被,银子所剩无几。买冬衣也是必要的,只是以后的日子要勒紧裤腰带生活了。”
谢嘉煜手里捧着一本书,闻言轻轻“嗯”了一声,垂下眸子,目光落在泛黄的书籍上。
“外面风好大,感觉房顶要被吹漏了。”裴柚担忧地看向房顶,风太大,发出的声音足以令三岁孩童嚎啕大哭。
“轰——”
“哗啦啦——”
裴柚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茅草屋顶的稻草跟书页翻篇一样,像被打开的米罐子,头顶空空如也。
谢嘉煜:“……”
裴柚彻底明白古人的艰难日子——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
稻草早已不知被吹到哪个地方,茅屋里的东西被大风吹的哪里都是。
裴柚默默提议道:“我记得北边有间破庙,要不我们今晚到那凑合一夜?”
“何必跟在我身边吃苦。”谢嘉煜说。
裴柚见此,却有些皱眉。
谢嘉煜:“只要你想,谢如风、莫逸之随时都能接你离开,何必像只落水狗在破茅草屋里苟延残喘。”
裴柚:“我走了,你怎么办,难道让我享清福,却看着你饿死吗?”
“没人不让你这么做。”
裴柚瞪着谢嘉煜,指着他面色忿忿道:“你这条命是我从火海里背出来的,从今往后你的命属于我。想死,休想!”
裴柚快速整理好包袱,放在露天马车上,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还有一心寻死的谢嘉煜,前往北边的破庙。马车没有马,裴柚不是第一次充当牛马,轻车熟路地拉着前进。
风将她的头发吹起,凌乱,挡视野,她听到谢嘉煜说些什么,说出的话却被呼啸的风卷走。
破庙在山脚下,人去楼空,窗户被一层薄薄的纸糊住,土炕还在,甚至边上还有之前僧人留下的劈好的木柴。
裴柚:“收拾收拾还能住人。早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就不花钱租那个破茅草屋。”
她说:“我先把土炕烧上,你先歇会。”
暂时住在破庙,但门没有锁,很容易被贼人打劫,晚上睡不踏实。第二日一早,裴柚把木门修好,自制门锁,做了一盆米糊,借来谢嘉煜的书,修补残缺的窗户。
需要备柴过冬,提前准备,裴柚到后房找到一把有缺口的斧子,勉强能用,提着斧子奔向后山的树林。
隔着老远,她瞧见一个人影。荒郊野外,她一个弱女子不安全,正想着要不要暂时下山,那人看见她,朝着她而来。
裴柚转过身,连忙往回走。
“站住。”
怎么回事,声音好耳熟……
裴柚低着头快速走,只差一步便能拐进正门,却被其猛然一把拉住手腕。
看清此人正脸,竟是二皇子莫逸之。
“你怎么在这?”她皱着眉问。
还没忘记莫逸之的浪荡公子的模样,她警惕地后退,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莫逸之手持折扇,金贵玉体,慧黠的洞视着,他豁然靠近她,“我来接你回去。”
风那么大,他还拿扇子装叉。
裴柚内心鄙夷:“回哪?”
莫逸之:“谢嘉煜已经失去价值,你没有继续留在他身边的理由。”
“我不跟你走。”
“为什么,难道你舍不得他?”
裴柚淡淡道:“没有。不想和你走。”
莫逸之愣道:“生我气了?怪我寻你太晚?不然到底因为什么?”
“没生气。不怪你。没有原因。”裴柚不想同莫逸之纠缠下去,没有意义,引起谢嘉煜怀疑得不偿失。
她开口送人:“从今往后,我不再是谢府的姨娘。不论从前的我,同你做什么允诺,都与现在的我无关。别管我,或者愿意的话,赏我些银子,谢天谢地了。”
“你想和谢嘉煜在这过日子?”莫逸之没好气,他握住裴柚逃避的双肩,耳边低语,“你忘了对他做过什么,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待在他身边……”
裴柚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莫逸之语气讥讽道:“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照顾赎罪,日子过得安逸,住在破庙真以为能洗清你身上的罪孽?别天真了,你和他注定没有好结果!”
“你把话说清楚!”裴柚一把揪着他的衣领,压低声音喝道。
莫逸之轻扯嘴角,“他的一双腿,是你弄残的,忘了?”
宛若一个晴天霹雳,轰鸣大震,裴柚只觉得耳边嗡鸣,久久不能恢复。
“刘秋心,你心才叫大。嫉妒卫芳生下聪明伶俐的孩子,你却一无所出。被外人骂石女的感觉不好受吧。我倒是好奇,你干出那事为何还敢围在谢嘉煜身边转来转去。原来是心大啊,说忘就忘,但是你别忘了,是我帮你断后,你才能在谢府享受这么多年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
“别说了。”她制止道。
谢嘉煜还在屋子里,闹得声音太大,他一定能听见!
“敢做不敢让人说,就这点能耐。”
“我们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行了吧,你可以闭嘴然后赶紧走么?”
“不知好歹的女人。”莫逸之气极反笑,挥袖离去。
“……”裴柚长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怪不得谢嘉煜对她警惕,无论如何对他好,他都不肯信,没有任何反应,原来仇恨的种子在她来之前就已经种下。
现在想来,她刚穿进这副身体时,谢嘉煜坐在轮椅上,紧贴的地方藏的是一把匕首!
谢嘉煜时时刻刻防备,没有一刻放下戒备。当房顶被雷击塌,无人敢上前,她冲进火海时,谢嘉煜定然认为自己看错了。
将他的腿弄残,却在之后救他于火海,谢嘉煜生性多疑,怎能不怀疑。
谢嘉煜发现她有问题了吗?
裴柚觉得手里发麻,遍体发凉。
她甚至没有任何防备同谢嘉煜睡在一间房里。
无数个夜里安然深睡,谢嘉煜有没有盯着她,在心中杀了她无数次?
“怎么不进屋?”
裴柚朝着突然发出声音的门口看去,谢嘉煜靠着门框,从屋内往外探头,一双眼眸漆黑如墨,深不可测。
“……“裴柚连忙扶他起来,“要晒会太阳吗?”
“嗯。”
阳光正正好好能照到门口,他坐在那,感受到太阳刺眼,他抬手挡住眼睛
谢嘉煜拖着残腿爬到门口,裴柚瞧见他的衣袖脏了,用手掸了掸。
“明天我去街上买冬衣,你有什么想吃的么,我顺道买回来。”
谢嘉煜想了想,说:“西弄堂的糕点,很好吃。”
“嗯。”裴柚望向远处的群山,大雁一排排飞过,枯败的树叶落满院子,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千番人生,万般做戏。
阴差阳错,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