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栖山顶暗处,沈述静静望着那个折回别院的孱弱身影,抿唇,一语不发。
直到那抹娇俏突然转身,拼命地奔回来时路时,他如梦初醒!
他颤抖着握紧拳,想要追过去,却被吴道子抬手拦下。
吴道子蹙眉,“她怎么跑了?不是说,要她拖延时间,等遥王给顾云辞来个‘人赃并获’吗?就知道这死丫头会出尔反尔!太子殿下稍安勿躁,以老夫看,此事有蹊跷,莫非……顾云辞知晓了一切?”
“她又回来了……”
沈述没有理会吴道子的喋喋不休,而是喃喃低语,清润的嗓音带着失而复得的欣喜,“我就知道,她不会离开我……”
“太子殿下,方才老夫让你沉住气,切勿冲动救她,如今看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们找了顾榄之这么久,如今他终于自投罗网……”
伴着尾音的雀跃,他紧紧握住沈述的腕,却被沈述用力甩开。
“太子殿下?”见沈述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静谧的夜色,他唇角微颤,“也不知那丫头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半晌,他稳住情绪,对着暗处的影子沉声道,“计划有变,知道该怎么做?”
对方拱手一揖,“明白。”
……
青石板上的银霜不知何时已经消弭,只有栖山北院的纱灯晃出诡异的翳影。
林落迟抵达时,四周一片静谧。
她气喘吁吁地坐在院落石凳上,忽然想到芸姨娘给她留的荷包,于是摸索着取出,就着昏黄的纱灯,慢慢摊开……
只此一眼,她如遭雷击!
娟秀的字迹明明婉约非常,可字里行间的决然却锋利无比,那是一个母亲,为保护自己的孩子,能够给予这世间最强势的抵抗。
信中言,她不愿林落迟继续做吴道子手中的牵线木偶,而她自己,作为唯一能操纵林落迟的“丝线”……
换言之,她会在林落迟抵达凉州后自行了断!
原来,早在写这封信时,她就已经有了求死之心。
这就是她口中所谓的“万全之策”?她打算以血为墨,来换取原主的自由?
“阿娘……”
这一句声“阿娘”,是林落迟下意识的呼喊。
指尖捏着宣纸一角,她双肩颤抖,几乎疯了般,她起身想要去寻芸姨娘,却被迎面而来的黑影撞得跌坐在地。
突如其来的戾气让她指尖蜷缩,她匆匆将信件揉成团,往身下松软的泥土中用力一塞。
对方没瞧见她的小动作,只是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语带嘲弄,“想要芸姨娘无恙,就按吴总管说得做。”
他蹲下身,单手钳住林落迟的下颌,“我警告你,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吴总管的眼皮子底下,别想着耍花招!今晚你临阵脱逃,吴总管很生气,念在你引出了南朝七皇子,他决心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林落迟咬牙,“到底想我怎样?”
对方松开禁锢,指尖捻了捻,垂眸轻笑,“答应和七皇子去凉州,但要经过长风渡,渡口有间破庙,你要做的,就是经过破庙时拖延时间,届时自会有人接应你,等南朝遥王抓住了七皇子,吴总管自然会放了你那个卑贱的姨娘,听明白了吗?”
一尾风至,吹散了林落迟思绪中所有的谜团。
手中的纸团被她彻底藏睨,她冷笑,睫羽盖住眸底的惧意,“想要我配合?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对方似乎没料到她还敢提条件,眉宇间瞬间拢起嘲讽,“胆子不小,行,你说来我听听,是什么条件?”
“我要‘噬心蛊’母蛊。”
尾音的气息明显不足,可她语气中的不容置喙,让传话者当即面色一沉!
他猛地掐住她纤细的脖颈,“你从何处得知?”
林落迟吃痛,咽喉处一窒,她攥紧拳,掌心被泥土中的碎石硌得生疼,“我只要‘噬心蛊’母蛊,而吴总管,他也没得选,不是吗?”
“你以为吴总管不敢杀你?顾榄之行踪已暴露,即便没有你,他依旧插翅难逃。”对方收紧力道。
林落迟轻咳,“可你们……搬不倒南朝的未来储君,你们在……长风渡口设局,不就是……想拉顾云辞下水?没有我,顾榄之回建邺一事……绝无可能和顾云辞扯上关系……”
嗓间的桎梏越来越紧,林落迟呼吸受阻,加之身子未愈,视线慢慢开始变得模糊,恍惚间,一声如流泉般清润的命令在耳边漾开,“放手。”
“太子殿心,吴总管他……”
“怎么,本太子说话不好使?我竟不知,吴道子先生何时变成我南陵未来的天子了,嗯?”
对方神色一变,匆匆伏地叩首,“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还不滚?”轻飘飘一句问询,让对方当即吓得连滚带爬。
气息得以回归,林落迟慢慢睁开一线,入眼是黑衣人狼狈离去的背影,以及沈述蹲在她身边、眸底晦暗不明的注视。
“沈……沈述哥哥。”她刻意放轻吐息。
沈述唇角扬了扬,前后不过一瞬,那双漆黑的眸子已然换上如沐春风般轻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