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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春蒐(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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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池熙恒一脸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阿仑达厚脸皮没管,接着大喇喇地发言:“这些人我看了,不是南部的箭。要么是你们中原什么江湖门派,要么是那黑乌鸦一样的北狄!他们不是都穿黑衣服吗?”

他这指控更加莫名其妙。

北狄大祭司不发一言,座下自有人替他说话:“三王子祸水东引,玩得好一手金蝉脱壳啊。”

这人语气鄙夷,十分不屑。

现场火药味顿时升级。

梁帝本来就很头大了,现在又牵扯了番邦。说实话,他也不觉得是这两国。一来没必要冲三皇子,他自己作为帝王现成的靶子摆在这儿呢;二来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厚道,但没出人命的事故,就是小打小闹。

他缓和了语气,看似对梁淮说,实则也在讲给南蛮与北狄听:“两国来使都是我大梁的贵客,朕自然相信他们与此事无关。”

他转向池熙恒:“熙恒,你在现场,可有什么发现?”

池熙恒是第一次与梁帝面对面交流,他挑拣着能说的说了:“这些人都是死士,脖颈处有刺青,耳后还有标记,部分人自尽时是服毒的。”

为避免麻烦,最后三人商量的是阿仑达的下属及时赶到救了他们。

这里面能查的信息很多,之后肯定也需要仵作来验尸。

梁帝沉吟不语,作出决断,他对几个皇子说:“事情没调查清楚之前,你们几个都不要出府。大理寺全权接管这件事,谁都不要插手。”

这是明面上的软禁,也是暗处变相的保护。

-

春蒐就在这场闹剧中仓促结束了。

梁同玉意外地收到了裴跃青的谈话邀请。

他们约见的地方在落日亭。

钟声撞碎残阳,暮色泼墨般铺洒在宫墙砖瓦上。光影在亭间暧昧拉锯,恰如起伏不定的心事。

这是那年冬天,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少女边合上手中的《孟子》,边摇头晃脑念念有词。

“《孟子·离娄下》原文是‘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殿下漏了‘者也’二字。”一道温润的男声为她纠出了错误。

“谁!”少女有些惊慌失措,这片梅林按理不会有外男进入。

“朕的明月真是好学。”却又听到父皇含笑的嗓音。

少女微微放下心来,探头向前方看去:只见一名身着月白色衣衫的大人与父皇一起漫步在梅林中,衣摆扫过满地落英。

比她大的统称为大人,这是没见过却能在宫中出行的大人。

她眼中的好奇快要满溢出来。

青年眸光微动,躬身行礼:“公主殿下。”

他举手投足间自带三分韵律,广袖垂落时露出半截莹白的腕骨,霜雪般的肤色下隐隐可见青色脉络。

“爱卿对这名弟子可满意?”父皇饶有兴致地问。

“公主有好学之心,亦聪慧过人。”他们已经站在这里听了一会儿,少女只要熟读几遍便能分毫不差地背诵。

少女却只听到“弟子”二字,像皇兄们在国子监念书一般的弟子吗?

“你以后便是我的教书先生了吗?”她眼中满是懵懂与天真。

刚过弱冠之年的白衣人笑了,眉眼比春日更温柔:“是。”

……

“裴先生唤我,可有事?”最终还是梁同玉先开口了。

裴跃青却用一种令她不知所措的目光望向她,这目光里有欣赏,有感慨,还有些别的什么。

梁同玉分辨不出。

但她想,裴先生或许也忆到了过去。

“殿下最近与定远侯府走得很近。”裴跃青用陈述的口吻说出这件事。

梁同玉沉默。

这有什么不妥么?

裴跃青见她不言语,也不急切,只是平静地抛下一个惊雷:“定远侯与南蛮王有故,二人私交甚笃。”

什么!?可是一直以来的传言不是定远侯与南蛮是死敌吗?裴跃青是哪来的这个消息?

梁同玉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裴跃青像是很满意这个隐秘带来的效果:“还望殿下时刻警惕,切忌交心。”

虽未明说,却足够点名是谁。

池熙恒与阿仑达打赌的事不算隐蔽,有心之人一查自然能查到。如果对方原本就与南蛮认识,用此事来借花献佛呢?

冷静下来过后,梁同玉却感到一阵悲凉。

不是为池熙恒,而是为裴跃青。

她还记得初见时,裴先生在那天教了她《孟子》。

何谓赤子之心?

纯真、自然、热烈的本心。

定远侯兢兢业业地保卫了大梁这么多年,到头来却只能获得一个被人猜忌的命运吗?即使他已小心再小心,早就功成身退。

她不清楚裴跃青是查到了什么,还是想试探什么。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看清过他。

于是她无意识地皱着眉,表现出抗拒的姿态。

裴跃青并不意外,刚接触过新鲜世界的雀儿是这样的。

他缓缓踱步至亭前,望着天边赤霞:“盛京风雨欲来,殿下待在宫内便好——”

“勿闻,勿望。”

“多谢先生提醒。”梁同玉淡淡垂下眼睫,没有接话。

……

池熙恒回家后则是发现收到了来自沧龙镖局的书信。

暗号破译之后是这几行字。

“吴佩桃走货,生死不明。临行前放出消息,所有东西都在她身上。”

他眼底掠过一丝兴味,信纸在指尖转了一圈又落回桌面:“这消息倒是来得很巧。”

眼见着一场夺嫡之争可能就要开启,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他直接拉来了池巍与孟叙慈,准备来一场离家出走之间的思想动员会。

谁料这俩人却好像早有预料,听他说完打算去玉溪一段时间的决定后,眼皮都没抬一下。

池熙恒:?

“早料到你会再回去一趟。”孟叙慈淡定开口,“当初你说那个朋友的事情没解决完我就知道。”

“你自己去我们又不会拦着你。”池巍抿了一口茶,“所以你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池熙恒:……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他老实交代:“我答应了梁同玉,会带她一起去。”

“就你们俩?”孟叙慈严厉的目光冲他看来。

“应该还有齐曜。”

郑元济也听说了这件事,但他非常遗憾地表示自己在盛京走不开。三皇子遇刺一案还等着刑部调查,这件事上他爹避无可避。

这样一来,就只有闲得无聊的齐曜了。

“你有没有考虑过……”孟叙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池巍轻轻地按住手背制止了。

他是过来人,更懂得少年人是什么心态与状态。

有些事,或许不要戳破,等他们自己发现会更好。

只是——

“还是那句话,注意安全。”池巍每次谈到正事就会变得严肃,“现在这个情形你也知道,盛京不安全,玉溪更不见得安全到哪儿去,还有平阳的事在那压着。”

“离京能暂避夺嫡的风头,远离旋涡;但天高皇帝远,我们在玉溪护不住你。虽说有我给你的暗卫,可……必要的时候,你……”

池熙恒一条条地仔细听着,他再抬头时眼神凌厉而锋锐,仿佛一瞬间褪去了懒散的外壳,变得认真起来:“爹,我知道了。”

“你放心。”他郑重其事道,“我们一定全须全尾地回来。”

-

第二天。

天光擦着鸦青檐角漫过来,少年束着银丝护腕的手搭在朱漆阑干,衣袍被晓风撩起,露出鹿皮靴尖的一点金线云纹。

“走吧。”

他对梁同玉说。

脚下的蹊径还残留着昨夜的凉意,但破晓的光已经渗透云层。风掠过耳畔,带着湿润的泥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远方山林的气息。

前路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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