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攥着床单的手却没有泄劲。
颜蓝青看出他的情绪很不对,小声问道:“怎么了?”
他坐到颜焱对面,又轻轻的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直视着对方不聚焦的眼睛,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我妈,走了。”颜焱脸上还挂着刚才的泪痕,几乎是用气声说出了这句话。
颜蓝青一下子都没接受过来,他声音有些颤抖,“去,哪了。”
他知道颜焱的走了是什么意思,但他不太能相信。
颜焱却突然情绪反转,整个人精神饱满的大声说道:“死了,她死了。我妈,吕锦,死了。”
颜蓝青愣在原地,他想回忆这个人,却发现太遥远了。
要调动关于这个人的记忆,一下子拉回的是十几年前的场景,他想起很多吕锦的记忆碎片,心里一下子轰然。
连他这个曾经极度恨过她的人,现在心里都无法言语的难受,他感觉自己眼角有泪滑出,他迅速抹掉。
因为眼前的颜焱,一滴泪也没有。
他只是那么坐着,好像在看窗外。
“我是不是克家里人。”颜焱说。
颜蓝青一下子慌了,“你胡说什么啊!”
“不是吗?我爸坐牢,我妈现在死了,不是我克的是什么,我就这条坏命,其实我是最应该死的。”他看着颜蓝青,表情平淡且认真的说。
颜蓝青一把把他搂在怀里,声音有些颤抖,“人各有命,与你无关!你在这种打击下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不要轻易说自己该死,没有人该死。”
“没有吗?”颜焱推开他,“你和这个家切断联系的时候,你不觉得我爸妈该死吗。”
“你不觉得,我该死吗?”
颜蓝青怔住了,胸口贴合的衣物好像要把他现在的心跳都展示出来。
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颜焱说的没错,他想过。
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道歉显得太虚伪,他突然觉得好像自己才该死。
正当他还在被自己心跳声轰的喘不过气来时,颜焱却又突然抱住了他。
“对不起哥,我不该那么说,你是最爱我的,对吧。”
颜蓝青在他怀里木讷的点了点头。
颜焱还是没哭。
颜蓝青想了想还是说:“你伤心就哭出来吧。”
没想到颜焱却笑了,说:“我伤心什么,哪至于哭。7岁她就不要我走了,我给她打电话发短信从来没回过我,我现在要因为一个本来就不存在的人的消失流泪吗。哪来的道理。你以为只有你恨她吗,我也一样。”
有一瞬间,颜蓝青觉得自己心里都生起了鸡皮疙瘩。
颜焱说的或许是真的,连他对吕锦的记忆都稀薄的可微,颜焱比他还小几岁。
幼年没有母亲的陪伴也不是什么温馨的事情。
颜蓝青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的合理性,他拍了拍对方的背,没再说什么。
颜焱的攥住床单的手缓缓松开,每个指尖瞬间都充斥着刺眼的红,他的嘴唇也有些咬破了,有一条血红的裂痕。
他再次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想买票去灵州。”
“好。”
颜蓝青没有多问,灵州是吕锦的家乡。
吕锦这一生,也说不上是多幸福。她出生的地方在北市的南边,在地图上看算是南方,可在南方中却是最北方。
这个地理问题刺激着地方风俗的矛盾,吕锦出生在一个很偏远的农村,那个县年年都入百强贫困县,她一出生就被送人了,因为是个女孩。
她亲生母亲已经有了两个小孩,都是女生,生出着第三个她爸便和踢皮球一样,把她踢给了自己的姨娘,她姨娘只有一个儿子,多个女儿回来干点活也乐意。
但她也有福气,姨父去外省打工挣了钱,自己搞起了小生意,眼见一年比一年好,一家四口人搬出了那个县,去了市里。他哥哥也读书读出去开始自己工作,相比自己亲妈家仍在农村每年只能靠地里大蒜和他亲爸打点小工挣点微薄的钱,她甚至是庆幸的。
姨娘一家人都很好,没有因为她不是亲生的就亏待她,反而随着物质生活充盈,对她也越来越好,所以她也是家里那时候第一批上了大专,还学的是艺术。只是老天爷好像又见不得她好,最后那一年,他姨父资金周转不过来,家里突然一夜回到解放前。她的亲生母亲连年生病,又不断找她要上了钱。
他们又回到了那个村庄,有了曾经的辉煌,如今在这的日子更加不好过。
她的亲妈像是见到被鸡打回家的凤凰似的,心里得意的不得了,肆意使唤起了这个被她抛弃的女儿,吕锦也恨自己的不果断,她似乎永远无法拒绝她。
考上的学最后没上完,虚无的艺术知识在这片田野里还没有塑料袋随便做成的稻草人有用,抓笔的手现在每个纹路间都厚着湿润的泥土。
最后她逃出来了,她抛弃了一切,跟着村里另外一个女生,来了这里找她的朋友。
只是她的工作并不光彩。
是在一个夜总会里,说的好听是卖酒的,其实是陪酒的。
她犹豫,挣扎,可是已经从那里出来,没有回去的道理,就这样她在这里挣到了人生的第一笔大钱,从此遍一发不可收拾。
吕锦生的一副好模样,在夜场很吃香,再加上她自身会来事霍的开的性格,更讨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