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子,玩的挺嗨啊。”领头的男生球鞋踩过满地狼藉,AJ毫不留情踢开挡道的空酒箱,径直走向点歌台。
他抄起搁在台面上的话筒,指节随意戳了几下屏幕,对着话筒试音似的嚎了两嗓子。
官清晚跟着司书他们落在队伍末尾,走进包厢时,浓烈的酒精味混着烟味扑面而来。
她眯起眼睛适应昏暗光线,看见两组L型沙发上已经歪着五六个年轻男女,姿态各异,随意放松。
最里侧穿黑T的男生正懒洋洋靠在沙发上,手臂随意搭在身旁穿露脐装的女生肩上,女生依偎在他怀里,黑色渔网袜下沿延伸进马丁靴筒里,既性感又妩媚。
两人交叠的肢体和自然的神态,明显是长期交往的情侣。
这应该就是孟坤和他女朋友,官清晚想起在餐厅时听到的闲谈,垂眼避开他们交缠的视线。
沙发另一侧,两个留着西西红狼尾短发的男生单手晃动着骰盅,另一只手时不时从玻璃果盘内摸颗圣女果喂给怀中人。
他们怀中的姑娘穿着牛仔短裙,始终垂头刷着手机屏幕,只在男生递来水果时微微仰头咬住,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对这种程度的亲昵早就习以为常。
人还在往里走时,不知怎的就被人推搡着坐在沙发最外侧,还被人往手里塞进一杯长岛冰茶。
她垂眼打量手中玻璃杯,橙黄色酒液在顶灯下泛着诱人光泽。
她不习惯的啜饮一口,味道酸酸甜甜的,混着若有若无的微醺苦涩,喉间却莫名生出继续吞咽的渴望。
玻璃杯很快见了底。
当她伸手去端第二杯时,腕间突然被灼人的温度圈住。
转头时动作滞缓得像是电影慢镜头,险些蹭过对方近在咫尺的鼻尖。
萧司彦不知什么时候占据了身侧的沙发,黑色瞳仁里浮着点意味不明的光,惊得她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坐我身边了?”
尾调被陡然卡在喉咙里。
记忆中分明有推搡的力道将自己送到这个角落,难道他……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又被掐断,谁有胆子推搡这位太子爷?
萧司彦凝着她透出血色的耳廓,喉结克制的滚了滚,嗓音沙沙擦过耳膜,“我还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坐我身边的?”
官清晚故作茫然的眨了眨眼,耳畔嗡嗡作响,像是隔着层朦胧的雾气,脊背却条件反射往后靠,“你说什么?”
“……”
和他装呢。
萧司彦指节卡住她伶仃的腕骨往膝上拽,灼人鼻息扫过她耳际细小绒毛,“现在听清了吗?”
“……”
听得太清楚了。
热意顺着耳道往血管里爬,她蜷起手指往外挣,腕间桎梏却不紧不慢收拢。
“松手。”她别开脸盯着桌上晃动的酒液,嗓音发紧,“我要喝酒。”
这人借着包厢内流转的彩光逼近她,游移的光斑形成屏障,让他得以藏起所有情绪波动。
她甚至分不清他此刻是垂着眼睑还是直视自己,只能感受到桎梏在腕间的力度又重了些许。
萧司彦指腹沿着她手腕内侧缓慢摩挲,状似无意的抵住她跳动的脉搏。
他垂头压近,碎发扫过她烧红的耳尖,声音沉哑暧昧,“你男朋友知道你在KTV玩,不会吃醋吗?”
他和她现在这样,她男朋友看见不会吃醋?
“……”
又提,非要提醒她还有个虚晃的男朋友。
真像只嗅到破绽的猎手,反复撕扯着这个点。
官清晚咬住下唇将情绪压回喉咙,冷着脸挤出三个字:“他大度。”
满意了吗?
左手腕仍被他钳在掌心,右手却固执的伸向玻璃杯林立的桌面。
泛着雾气的杯口已贴上嘴唇,却被萧司彦漫不经心勾走了指间的玻璃杯,液体在杯壁撞出涟漪,几点水珠溅上她微蜷的手背,凉意渗进皮肤。
官清晚攥紧空落落的手指,转头撞进身旁人带笑的眼瞳,语气很不耐,“学长,你能不能和你朋友玩骰子去,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喝酒。”
“……”
赶他走呢,他偏不如她意。
悬在空中的吊灯将碎光洒在他侧脸,萧司彦垂眸转动玻璃杯,杯沿那道胭脂色唇印正对着自己,他轻描淡写吐出两个字,“不能。”
话落,他仰起脖颈,冰凉的酒液尽数涌入咽喉。
“……”
他喝就行,她喝就不行。
官清晚的目光凝在萧司彦仰头饮酒的动作里。
玻璃杯沿抵着他微启的唇线,喉结随着吞咽频率规律起伏。
从眉弓到颧骨的光影转折异常清晰,下颌骨收束成一道利落的弧度。
这个仰颈姿势让整张脸的骨骼结构在强光下无所遁形,每处棱角都带着打磨过的锋利感,却又不显嶙峋。
完美契合了她对【Y】的想象。
但她还是觉得他帅得平平无奇。
倏然间,前方爆发出一阵骰子摇晃的哗啦声,紧接着有人将玻璃杯重重磕在大理石桌面上。
但官清晚的睫毛始终稳如静羽,所有视线都像被磁石吸附在萧司彦耳际的那枚黑色耳钉。
初次见面时她就注意到这个细节。
男性戴耳骨钉本不多见,这样桀骜的装饰品,偏生被他戴出浑然天成的凌厉感,仿佛生来就该栖息在冷白耳骨上。
萧司彦搁下玻璃杯侧过脸,黑漆漆的眼眸不偏不倚撞进她眼底。
他眉峰微抬,唇角邪邪勾着:
“看够了吗?”
“……”
她看了才几秒?
三四秒?
五六秒?
他自己喝酒多快不清楚?
官清晚指尖无意识蜷了蜷,偏头错开他灼人的视线,懒洋洋撑住下巴,瞥了眼还被禁锢的手腕,“你能松开我了吗?”
都圈她多久了,他没感觉到掌心渗出了层汗吗?
萧司彦瞧着她移开的视线,眉梢眼角染上笑意,他非但没松劲,反而借着交缠力道将人扯得更近。
薄荷冷香捎着体温漫过来,在两人咫尺间织成密网。
“上官清晚。”他咬字带着气音,浓睫压下来时遮住半边瞳仁,余下一抹幽深的光却愈发具有侵略性。
官清晚没应声,也没看他。
有事说事不好吗?不直接吗?
“上官清晚。”萧司彦又用那种令人发麻的低音唤她。
她还是不搭理,甚至用力挣了挣手腕。
不依不饶又唤了一声,“上官清晚。”
依旧没有回应。
感受到掌中挣脱的力度,萧司彦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
“能不能搭理搭理我?”
喉咙里压着的躁意快绷不住了,这人真当他是透明的不成?
他手指不自觉加重力道,却在触及皮肤泛红的瞬间又卸了劲。
“……”
官清晚终于有了反应,反手拍掉他的手,语气轻飘飘吐出一句:
“搭理不起来。”
她的注意力全在对面两个男生身上,确切说,是他们手中的骰子。
从小到大做的数学题里总少不了关于骰子的题目。
她不仅从未感到乏味,反而越解越觉得有趣,甚至觉得骰子的随机性和概率有种独特的魅力。
她喜欢这种不确定性,喜欢在数字和概率之间寻找规律,喜欢这种掌控感。
“……”
操了。
他上赶着和她说话,结果女孩根本不愿意搭理自己。
彩灯映照下,萧司彦的眉骨压得极低,阴影在鼻梁处刻出一道深痕。
“为什么?”
沙哑嗓音轻得近乎气音,不像质问更像自嘲,混着说不出口的苦味。
他目光灼灼凝她,像要从清泠泠面孔上找出答案。
“……”
还能为什么?
她觉得这人分明心知肚明。
官清晚觑他一眼,顺手抄起银签戳了块青芒塞进口中,鼓着腮帮子说,“讨厌。”
自从美食鉴赏课的座位被他占去后,她心底的讨厌便始终挥之不去。
可当他每次触碰自己时,心底的抵触却莫名失了效。
或许是开学那天男生站立的身影太像记忆中的轮廓,又或许是某些转瞬即逝的动作与【Y】微妙重和。
所以纵容了他一次又一次得寸进尺的试探。
萧司彦呵了声。
明明早有心理准备,可当两个字真从她唇间滚落时,心脏还是抽搐着漏跳半拍。
原来被讨厌的感觉不会因提前演练过,就变得容易承受半分。
“讨厌我哪?”他不甘的追问。
他愿意改,改到她不再讨厌为止。
只要她说出口,他就有把握做到。
官清晚舔掉唇上沾着的芒果汁,又叉了块圣女果丢进口中,“整个人。”
包厢内立体音响轰鸣,将她的声音盖得含混不清,但萧司彦还是真真切切听到了三个字。
整个人?
他有那么不堪吗?
不堪到他哪哪都让她讨厌。
她甚至不愿施舍半个具体理由,连改正的机会都吝啬给予。
可能刚才那一杯长岛冰茶喝得太急了,官清晚只觉酒精在胃里横冲直撞,喉间酸水呛得她眼眶发红。
她撑着桌子刚想起身,萧司彦裹在破洞牛仔裤里的双腿却横挡在前方。
他懒懒掀眼皮,“去哪?”
“……”
这人怎么这么多事?
官清晚垂眸扫过横在眼前的障碍,强压下胃里的不适,放软音色回话:“卫生间。”
萧司彦的视线仍黏在她脸上,灯光加持下,她的脸蛋愈发冷媚,原本淡粉的唇瓣浸了酒色,此刻正泛着饱满的樱桃红。
“这么急?”他勾勾唇。
“……”
官清晚咬了咬下唇,柔软的唇肉立刻染上潋滋水光。
她没接话,只是侧身避开他横在过道的腿,快步走出包厢。
洗手台涌出的冷水泼在脸上,刺骨的凉意让她混沌的头脑清明些许。
那杯果酒的余劲超出预料,大意了……
镜面映出她失血的面色,唯有唇瓣还残留着不自然的殷红。
她在洗手间外靠了会儿,走廊照明电路似乎有问题,顶灯在嗞嗞电流声中不规则明灭。
正要返回包厢时,余光忽然扫到个不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