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颔首，也算是打过招呼，转身欲回自己屋中，但对上殷夫人那双温柔欲语的眸子，哪吒犹豫片刻就站到了殷夫人身侧，随意靠在汉白玉柱上，眼皮耷拉着，看殷夫人喂鱼。

他虽不说话，可这样的陪伴已然让殷夫人很是高兴，这样的相处，很是难得了。

殷夫人有些紧张的捏了捏手中的鱼食，不由得找话题问道：

“你那位友人可喜欢娘做的糕点？”

哪吒眨了眨眼睛，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摸向腰间的乾坤袋，干瘪不似之前饱满，手感疏松，已然被他先前情绪失控捏碎了。

但对着殷夫人期盼的眼眸，哪吒只能沉默点头。

殷夫人眼眸弯成了月牙，显然很是高兴，“娘再多做些，你下次出门给你朋友带上。”

哪吒没吭声，殷夫人只当他答应了，多余的话，她没再多问。

不会有下次了。

哪吒心中哂笑。

然而，当殷夫人将新糕点递到哪吒手中时，他脑海中闪过粉色小龙期盼的眼神，鬼事神差的没有拒绝。

哪吒沉默地望着手中的糕点，在殷夫人的殷勤期盼下，将糕点收入乾坤袋中，转身出了云楼宫。

他大脑放空，脚下风火轮却跟成了精似的，直奔乾元山而去——他往日和敖辰见面修炼的地方。

哪吒落在巨石之上，刚要掐诀探一探先前下的追踪咒，就听见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

“师父！”

哪吒准确捕捉到声音传来的方向，就见草丛里钻出一个小团子，飞快地朝他方向扑来。

“慢点儿。”哪吒伸出一只手，轻轻抵在敖辰的额间，瞬间化去他扑来的冲力。

“师父，那日是你救了阿辰吗？”

敖辰隐约有些印象，当被人抱起时，他好似看见了耳垂上戴着的金环。

他期盼地昂着头，看向哪吒的耳垂，心“砰砰”直跳。

他师父耳垂挂着的那枚金环，和他脑海中的一样！

哪吒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顺着敖辰的意思颔首，算是应了敖辰的话。

敖辰见哪吒点头后，兜帽下的脸扬起大大笑容，哪吒悬空的手指从敖辰额间移开，一拨弄，敖辰那灰扑扑的兜帽就落到脑后。

“啊！”

敖辰脸上闪过惊慌之色，手下意识就捂住了头，准确说，是他额角上的两个粉色龙角。

哪吒看着敖辰身后因惊慌摆动起来的龙尾巴，不由得勾起唇。

顾头不顾尾的模样，和……

哪吒像是想到什么，笑容微敛，“藏什么藏？那日我便看见了。”

敖辰瞪大着眼睛看着哪吒，说话都有些结巴，“师、师父你都看见了？你、你知道我是龙、龙……”

他有些不可置信，话都说不完整了。

哪吒漫不经心，“管你是人还是什么，不行恶事，在我这儿都一样。”

敖辰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紧紧盯着哪吒，眼底是遮掩不住的孺慕之情，如春风下的野草般疯长，他情不自禁喃喃喊道：

“师父……”

若是先前敖辰只是想哄着这位神仙教自己本身和法术，那么现在，敖辰是真心实意将哪吒当作是师父。

哪吒被敖辰那目光瞧着，骤然心中一软，但嘴上却还是敲打着，“你若是犯下错事，行了恶事，为师不会轻绕。”

他也算是正式认下这个弟子了。

“是！”敖辰大声应道，紧接着他恭恭敬敬在哪吒面前拜下，实实在在磕了三个头，郑重喊道，“师父，请收徒儿一拜！”

哪吒一抬手，一道灵力将敖辰扶起。

“师父。”敖辰眼巴巴望着哪吒，身后的尾巴欢快摆动着，一扫之前的惊慌失措。小而圆润的粉色龙角在阳光的照耀下，柔和光润。

哪吒再次晃了晃眼，他稍稍错开眼，“你灵力还未完全恢复，气息尚不稳，化不成完整人形，我来教你如何尽快吸收灵力。”

敖辰听得用心，学的用心，根据哪吒教授的方法一遍遍练着。

哪吒在一旁瞧着，忽然想起什么，眼神变得犀利，他问道：

“阿辰，你还记得那日是谁伤了你吗？”

敖辰面上有些茫然，摇了摇头。

哪吒手指转着金环，若有所思，看来这人是有备而来。

“你……你爹没跟你说什么吗？”

比如他惹了什么仇家。

哪吒本不想提及敖丙，他只是担心敖辰罢了。

虽然敖丙这人心思卑劣，但他待敖辰的心不似作假，毕竟是亲生的。

敖辰听哪吒提及敖丙并未多想，他抿了抿唇，小脸上挂着一丝担忧，原本清亮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爹爹身子不好，我自醒来，爹爹就在沉睡，不曾和我说过什么。”

哪吒金眸微怔，紧接着眉头稍稍拧起。

他忆起当日见到敖丙的模样，确实病恹恹的，气息修为更是一塌糊涂。

就连哪吒记忆里那一头顺滑光泽的银发也变成了一头干枯黯然的白发。

怕不是练那些邪魔外道走火入魔了吧？

哪吒心中不由得夹着一丝恶意猜测，但这话没在敖辰面前提及，也更怕敖丙教坏了敖辰。

旋即哪吒掏出乾坤袋，翻了翻里面的仙丹和法器，一股脑地将乾坤袋丢给了敖辰。

“给我的？”

敖辰欣喜接过，待哪吒点头后，小团子开心翻起了礼物。

是的，礼物。他师父送给他的礼物，也是敖辰第一次收到除爹爹之外的人所增的礼物。

哪吒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看着敖辰兴奋模样，心里想的却是：

这点仙丹不够，哪天去太上老君那里再弄些来。

“诶，这还有糕点！”

哪吒一看，正是殷夫人所做、他先前塞进乾坤袋里的糕点。

他脑海里再次闪现粉色小龙喜爱的模样。

是了，他与这小龙相识，正是小龙躲哪吒庙里，偷供桌上的糕点呢。

想必是极爱吃的。

哪吒目光又落到敖辰身上那间针脚粗糙、灰扑扑破旧寒酸的兜帽，以及敖辰去偷贡品一事，对敖辰更是嗤之以鼻。

他就是这么养娃的？

“啊，有些碎了。”敖辰望着里面一半碎掉的糕点，语气有些可惜和遗憾。

哪吒这才想起了，这是他之前捏碎的糕点，乾坤袋能储藏食物，保食物不坏，但哪吒却不想自家徒儿吃那被捏碎的糕点，下意识提醒道：

“那些碎了的扔了吧，你紧着完整的吃，若是不够，我下次再带给你。”

敖辰却将乾坤袋收起，摇了摇头，“我不爱吃糕点。”

“怎么会……”哪吒脱口而出反驳，话刚说出口，听到敖辰的话后，他瞬间噤声，仿佛哑了一般。

“爹爹最爱这些，我带回去给爹爹吃。”

哪吒的手下意识攥紧手中的金环，脑海中那个手拿糕点的粉色小龙渐渐清晰，显露出敖丙少年时的脸，耳畔好似遥遥传来一声，

“漂亮姐姐，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好吃吗？”

一瞬间，哪吒金瞳涣散，他仿佛回到了东海岸，鼻尖处蔓延着咸淡的海水味，一转身，对上那个眼巴巴看着自己手中糕点，却喊自己漂亮姐姐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