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一提的是,这两个现场同样出现了蝴蝶印记,一个用黑色胶带拼贴在挡风玻璃上,另一个则是用黑色喷漆喷涂在了被炸毁的轿车的停车位上。如果说前者和之前飞车杀人一样是事后的布置,后者则应当是事前的准备。
“我说真的,你们两个是不是应该去神社去去晦气?”面对这两位每次都刚好不幸卷入此类状况的新人刑警,目暮十三真心实意、痛心疾首地建议道。
伊达航挠了挠头干笑了一声,抱着文件的笹塚两眼放空。搜查本部的其他刑警似乎想对此笑一笑,却一个个都因为焦虑和压力笑不出来。犯人的行径太过嚣张,警视厅受到的压力也越来越大。至于舆论,更不用说,早就炸成了一锅粥,各种阴谋论甚嚣尘上,不辨真假的小道消息也满天乱飞。而所有人都在关注的米克特兰残党,现在依然是无迹可寻。
“好吧,说正事……大体而言,被害人目前的共同点就是鬼斋会、川尾组两家的极道成员,但有的已经金盆洗手,有的尚在组中。这种行为大家怎么看?很像是有目的性的寻仇报复吧?”目暮叹了口气,眼下暴力团对策课那边正在追踪米克特兰残党,而一课负责案子的警官聚在了一起开会。“但关于米克特兰与这两家地极道势力的恩怨,我们所知甚少啊。”
关于这一点的猜测很多,比如“生意”上的冲突和龃龉,但这很难解释通一个失势后不远万里仓皇遁走的贩/毒/集团为何如此招摇行事,而非暂时偃旗息鼓以图休养生息东山再起。
“丸暴那边调查到一个传言,说十三年前东京曾经有一场帮派斗争,似乎与拉美裔的极道组织有关。”
在东京这样的国际都市,盘踞的当然不只是土生土长的地头蛇。本地势力与外来者的斗争,也一直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上演。
“但这只是模糊暧昧的传闻,没有确切的证词,更勿论物证了。”
目暮在贴满案情资料的白板上把受害者们的照片用线连起来,箭头指向“鬼斋会&川尾组”,小字标注上“十三年前(不明事件)”,然后又引出一根线指向佩德罗·科尔特斯·米克特兰的照片,打上了一个问号。
“根据我们调查到的资料,佩德罗·科尔特斯·米克特兰虽然是墨西哥裔,但早年在秘鲁生活,父母早亡,是成年后才回到故乡发迹的。”
“至今他已君临贩/毒帝国顶端十三年。”目暮在米克特兰的照片旁写下“十三年前、墨西哥发迹”,然后将两个“十三年”都圈了起来。
默默做笔记的笹塚微微皱眉,不知为何,这个数字总让他产生一种熟悉感。
“听起来有点巧合是不是?这是个值得注意的时间点。哦,对了,据说米克特兰现在所用的姓名并非他的本名,关于他的具体身世背景有很多猜测但都未被证实,我们现在也很难考证他青少年时期的经历。不过,在他逃亡到日本之前,就流传着一个说法,说他母亲那边有日本血统。嘛,考虑到拉美日裔数量众多,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按这个思路,米克特兰离开美洲逃亡日本似乎也不是没有理由?”一位同僚翻着资料举手提问,“资料上说他虽然赚着美元,却出了名地厌恶美国,而无论是秘鲁、哥伦比亚还是巴西那边的本土势力都不是现在苟延残喘的米克特兰能够轻易对付的对象吧?再加上,如果他确实和十三年前鬼斋会川尾组干的什么事情有所关联,就说的通了。”
“虽然是这个道理,但这一切都建立在假设上啊,只靠假设一切不都是空谈吗?”另一位同僚指出。
“就算假设成立,也还是有些地方蹊跷吧?”也有警官提出疑问,“虽然资料里说米克特兰其人性情残忍睚眦必报……但好不容易远渡重洋逃过来,不抓紧休养生息,反而开始大张旗鼓地复仇,这岂不是自取灭亡吗?而且真有心复仇的话,为什么不在早些年势力正盛的时候动手呢?虽然这种话作为日本警方来说有点……但以他们那时的能力,手伸到这边也不是难事吧?”
“是啊,说的也是,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目暮愁容满面地叹气。
疑云重重啊……笹塚看向案件资料里的那些蝴蝶印记照片,蝴蝶到底代表着什么,和米克特兰有什么联系吗?
在很多文化中,蝴蝶的象征都和生死、灵魂之类的概念相关联,可供联想的范围太过宽泛了。只是,这些蝴蝶的记号……是因为与残酷的死亡和杀戮伴生而来吗,那种尖锐与杀气腾腾的气氛透过照片,依然能刺痛人的眼睛。
……
年关将近,案情却暂时陷入僵局。这期间笹塚又冒着风险去见了一趟早乙女,但早乙女表示他那边也没什么关于十三年前旧事的确切情报,只有一条隐秘流传的不辨真假的小道消息:据说当年有一派拉美黑/手/党试图在东京站住脚跟,但那时帮派林立的日本并不欢迎这样的外来者来分一杯羹。原本正在为争地盘打的头破血流的鬼斋会和川尾组在这个节骨眼上调转了矛头一致对外,联起手来把这群人“赶走”了。
“赶走”是比较温和的说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些人中的大部分恐怕都和铁桶与水泥一起,静静沉在东京湾底下。
一些人认为,这是因为拉美黑/手/党的名声和手段实在恶劣,所以当时的鬼斋会和川尾组害怕养虎为患,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事情做绝。
情报仅此而已,没有更多详尽的细节和确凿的证据。那件事潜在的关系人们似乎都铁了心地对此三缄其口,誓要把秘密带到坟墓里去——如果他们继续坚持下去的话,可能真的要排队提前去坟墓报道了。
——早乙女对此不以为然,鬼斋会和川尾组要是真的受到重创,泥惨会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告别了线人,银灰色头发的警官走在冬夜的街头,从一片住宅区穿过,在寒冷的空气里整理着思路。
而争吵的声音就在这时打破了深夜的寂静,笹塚下意识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他经过的那户人家的三楼亮着灯,能看到人影映在窗帘上摇晃,有女子和少女——似乎是母女二人的激烈口角声传来,随即,窗户忽然被拉开,一沓纸被从窗口扔了出来,在月光下纷扬飘洒。
那些纸张大部分都落在了院子里,但也有一两张被风吹过院墙落在路边。笹塚去把它们捡起来的时候听到被吵醒的邻居方向传来呵斥,那对母女的争吵声很快随之安静下去。
借着月光,他看到那些纸事实上是手绘的画稿。笹塚没什么艺术方面的造诣,但他觉得那应当是很用心、很漂亮的画,被这样扔出来,实在是十分可惜……笹塚的目光落在画稿的落款处,微微一愣。
——代替名字签在那里的是一个蝴蝶形状的记号,但和他在案子里看到的那些不同,是一个圆润可爱的卡通蝴蝶形象。
宅子入口处传来动静,有人摔了门匆匆而出,似乎是在院子里收捡画纸。笹塚向门口走去,想把手里的画还给对方,没想到对方忽然冲出了院门,接着猝不及防和笹塚来了个四目相对。
抱着画稿的女孩原本时髦的棕色波浪短发乱成一团,眼镜后的灰色眼睛狼狈地红肿着,在寒冷的冬夜里,身上仅仅是在睡衣外匆匆披上了一件外套,脚上也还穿着毛绒拖鞋。
“桂……桂木先生?”
笹塚的目光越过女孩肩膀,那宅子门口的名札上写的是“蝶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