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辞看向不远处一只手被姬煦挂上镣铐的医仙,看得出来他并不情愿。原辞便说他没关系。
“是晏林深和宿淮让他来。”姬恒突然道,他给了姬煦一个目光,姬煦立马站起身,跟娜鲁说,儿子去给陛下办事了。
他屁颠颠跑来,一只手就将原辞坐的椅子拎起,把他送回毡帐。再出来解开医仙锁在饭桌上的镣铐,把他押进去。
医仙挥舞着一只羊褪,叫嚷道:“有没有王法了?我是大夫又不是阶下囚,你们硬押着我来,路上都把我颠死半条命。还治什么?你指望我治什么?”他看见飘浮在半空的赵颂璟,愤怒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凤央的百姓被神仙救了,滥杀无辜的血债就不作数了?魔头、魔头……”
“医仙……”原辞打断医仙的话,目光中隐隐透着哀求。
姬恒脚步一动,将赵颂璟挡在身后。那边姬煦笑嘻嘻地丢掉医仙的羊腿,捂住他的嘴,把他送到原辞床前,“医仙,你们宫主和上卿怎么说来着?你忘了?凤央的金雨可是原辞下的,救原辞才能救更多人。你不救原辞,就是杀了更多人。你也不想看着更多人白白死掉吧?”
医仙早就知道那场金雨是原辞所降,可他不愿意相信。他亲眼看着颜则杀掉凤央百姓,像摘下一颗颗腥红的果实。他想起这道黑袍不止出现在凤央,还在北稷雁都、辛城、东丘贺州、海都,甚至是西胤山陵等等地方,那些地方无一例外都被屠城。原来颜则才是死神,原来他尽心尽力帮原辞救回一个死神。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医仙又一次背负血债。
他被姬煦压着肩膀坐在原辞床前,却不愿为原辞看诊。
原辞不忍让他为难,对姬煦道:“王爷,我并无大碍。你们千里劳顿,请早些歇息去吧。”他侧身去拆悬挂在床架上的挂钩,想要放下帘帐,以示送客。袖袍顺着手臂滑落,他下意识捂住腕部,可是医仙先一步压住了他的手。
“半月前的伤口,为何没有痊愈?”医仙面上依旧怨恨,可语气却下意识严肃起来。
姬煦道:“真不愧是医仙啊,一眼就看出这伤口多久了。手腕子割这么深,哪能好得快?还得是医仙出手……”
姬煦絮絮叨叨,但他根本牛头不对马嘴。他不知原辞的身体不同寻常,尤其修仙后,伤口总是不出一周便连疤痕都不留。他也不知原辞曾经陪着医仙去救人时,割过手腕用血救那些医仙也无法救治的垂死之人。
医仙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不客气地让姬煦出去。姬煦咂巴嘴,要走,一回头,却发现姬恒早走了。
***
姬恒是在发现赵颂璟不见了的时候,离开毡帐的。他在远离篝火的地方找到了赵颂璟。
“草原上天黑后很冷。”姬恒平铺直叙,并且将他顺手从原辞那带出来的一件很小的白毛披风给赵颂璟紧紧裹住。
赵颂璟呆呆地望着像山一样的姬恒,知道姬恒也在她旁边盘腿落座,她才回过神似得,把裹反了的披风默默挪正。
姬恒沉默了一会,大抵是觉得他不说话的话,赵颂璟绝对也不会说话。于是他先开口,“你听到了我跟原辞说的话?”
赵颂璟红起脸,率先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姬煦想听,抓着赵颂璟一起听了一会墙角。但是姬煦尚未将十年前的事情说罢,赵颂璟飘出来,打断了他们。
赵颂璟不想听,不想回想。她就像昨日在沙漠里看见的小鸵鸟一样,草木皆兵。遇见人要么疯狂逃开,要么把头埋进沙地里。好像这样,就能将自己隐身,而申笙,也就没有被她杀死。
“对不起……”赵颂璟说,好像在跟姬恒道歉,又好像不是。她把脸埋在披风里,眼泪滚滚往外淌。她的记忆停留在把剑刺进申笙心口的时候,她不知道后来她缺失了什么,也不知道外面究竟过去多少年。她只是很爱哭,眼泪像是大雨,比她周遭的一切都更真实。
她杀死了申笙,她最好的朋友,那个马上要嫁给兰期哥哥,去大海上的笙笙。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当她回过神时,她已经杀死了申笙。申笙的血顺着剑淌到她手心里,可是申笙甚至还给她捋起头发。申笙在说话,但是赵颂璟听不见。她明明站在申笙面前,她看着申笙眼睛里的自己。
赵颂璟想起那个自己总是会觉得憎恨,就像恨一个仇人。就像方才,医仙憎恨她一样。赵颂璟不懂医仙为何会那样看她,但是赵颂璟懵懂中觉得她应该受到这样的痛恨和咒骂,那是她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