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招星看见贺砚南起得这般早,不禁投去一抹诧异的目光。恰在此时,兜里手机“叮咚”一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也没多想,便越过贺砚南,径直走向洗手间。
贺砚南心跳如雷,悄然转身看向林招星。只见他一边鼓着腮帮子刷牙,一边侧眸专注地回复消息。或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平日里眼中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消散了许多,此刻的眼神竟显得格外柔和。
——这么早,他在跟谁发消息?
林爸林妈尚未起床,两人出门时皆是轻手轻脚。贺砚南满心疑惑,直至被林招星带到大路上,一辆极具年代感的小型拖拉机闯入眼帘。
贺砚南:“……?”
“爷爷。”拖拉机突突地吐着黑色烟雾,哐当哐当地响个不停,那阵势把贺砚南震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驾驶座上那位年约七旬的老人是如何听见的,精神抖擞地朝林招星招了招手。
贺砚南满脸问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种红薯。”林招星一边说着,一边朝爷爷走去,顺势拍了拍贺砚南的肩膀,介绍道,“给您找了个壮劳力。”
林爷爷原本与林招星一家同住。可自从林奶奶离世后,那时林招星还在上寄宿初中,时常不在家,林爱彬又因工作任务频繁外出,家中只剩早出晚归的儿媳妇。林爷爷觉得诸多不便,又想着给自己找点事做,便让儿子找人在自家农田边搭了个铁皮小屋,独自住到了那儿,顺便种种菜。
贺砚南曾在餐桌上听林爱彬和赵慧琳提起过林爷爷,他们依旧放心不下老人独自住在外面,可老爷子性子执拗,怎么也不肯搬回来。
“天气预报说过几天有大暴雨,爷爷想赶在这之前把红薯种了。”
贺砚南赶忙礼貌地打招呼:“爷爷好。”
林爷爷脸上皱纹纵横交错,好在眼神依旧清明,看上去精神矍铄。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贺砚南一番,随后笑呵呵地说:“你就是……就是那个啥来着?”
林招星见老爷子一时想不起贺砚南的名字,便开口提醒:“南南。”
听到这个亲昵的称呼从林招星口中说出,贺砚南瞬间震惊地看向他,心脏猛地漏跳一拍,莫名觉得这两个字从林招星嘴里喊出来,带着一种别样的意味。
“哦对对对,南南!”林爷爷一脸慈爱地看着贺砚南,不住地夸奖,“大小伙子长得真俊,好好好,赶紧上车吧!”
贺砚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嘞!”
老旧的拖拉机早已辨不清原本的颜色,铁皮质的车身因长期遭受风吹日晒,铁皮布满锈迹,甚至已经开始起皮。拖拉机颤颤巍巍、慢悠悠地往前行驶,贺砚南站在拖拉机的后车厢上,眼睁睁看着锈皮扑簌簌地往下掉。
拖拉机摇摇晃晃,声响震天。直到贺砚南看到一个清晨出来玩耍的小屁孩,笑嘻嘻地从拖拉机旁跑过,终于忍不住开口。
“老爷子节俭,这辆车比我年纪都大,他舍不得换,你稍微忍一忍。”林招星在贺砚南即将开口之际说道。
正说着,拖拉机驶进一条过道,路面瞬间从水泥路变成了土路。拖拉机驶过,扬起一片尘土,行驶愈发颠簸。林招星只顾着和贺砚南说话,没料到路况突变,一个趔趄,差点摔出去。
贺砚南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林招星的胳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在嘈杂的噪音中,凑近他的耳畔,大声说道:“我是想说拖拉机不仅开得慢,还不安全,我们可以跟在后面走!”
话还没说完,贺砚南就被扬起的尘土呛了一口,脸涨得通红,脖子也粗了起来,剧烈地咳嗽着,赶忙摆了摆手。
——跟在后面走,还是算了吧。
夏季五点多,太阳斜斜地从东边照射过来,光线却被田野间层层叠叠的农作物遮挡。阴影落在人脸上,如走马灯般变幻不定。
前方的视野逐渐开阔,贺砚南渐渐适应了这颠簸的节奏。站在车厢后面,小镇的全貌如同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在他眼前铺陈开来。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露水的清新气息,山脚下的小镇仿佛被一层薄纱笼罩,如梦似幻。贺砚南清晰地看到,新建的水泥路将房屋整齐地分割开来,错落有致地排列着。或许是因为农忙时节,路上偶尔有几辆农家车驶过,那声音并不刺耳,反而与周围的环境交融在一起,增添了几分浓郁的生活气息。
贺砚南的家不止一处,准确来说,他家的房产也不止一栋。有一处位于市中心的高档公寓,在顶层。上学时,贺砚南常住在那里。站在几十层高的楼上俯瞰,地面的灯红酒绿映入眼帘,让人眼花缭乱。可贺砚南每次看到这般景象,心中非但没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反而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一种无处安放的空虚感在心底蔓延。
直到此刻,眼前的场景让他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满足。这是林招星从小到大习以为常的画面,对贺砚南来说却无比新奇,似乎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归属感从心底里油然而生。
“下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