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儿——”
贺砚南和林招星正准备离开,窦沅冷不丁开口叫住了他们。她刻意避开贺砚南,目光径直落在林招星身上。
诊所里人来人往,嘈杂的人声与消毒水味交织。窦沅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便靠近林招星,压低声音,神色复杂地说道:“林招星,咱俩打小一块长大,有些话肯定不止一个人跟你讲过。我今年大二了,你呢?”
窦沅说到这儿,声音微微拔高,警惕地瞥了一眼贺砚南,继续道,“……你打算一直靠叔叔阿姨养着?还是真就乐意当保姆,就因为——”
“窦沅!”
贺砚南敏锐地捕捉到,林招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刹那间,他仿佛看到林招星周身的气场破碎,整个人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他扯出一个似有若无的苦笑,眼神疲惫,看向窦沅,声音平缓却透着无力:“窦沅,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我选的路可能有点离经叛道,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窦沅闻言,满脸震惊,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刚怼贺砚南时的伶牙俐齿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们俩加密通话说什么呢?”贺砚南上前一步,蛮横地挡在窦沅和林招星中间,将他们的交流截断。
窦沅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情绪,这时,身后一位阿姨的声音传了过来,那声音就像带着扩音器,八卦的味道十足:“你说说,林家这孩子,多可惜啊,本以为能拿省状元,没想到……”
“……没想到是个——”
“陈阿姨!”窦沅猛地转身,打断了正在给儿子削苹果的中年妇女。她暗暗深呼吸,努力压下心头的不悦,尽量平和地说,“对了,陈阿姨,刚忘跟您说了,您家文文没啥大毛病,挂的就是普通盐水。您有这闲工夫八卦,不如问问文文是不是逃课干坏事了。”
这话一出口,陈阿姨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坐在一旁的文文像是察觉到母亲气场的变化,还没等被质问,就条件反射般跳起来,慌不择路间,把吊瓶都摔碎了。女人瞬间暴怒,文文可怜巴巴地看向窦沅,带着哭腔埋怨道:“窦沅姐,你咋胳膊肘往外拐啊!”
窦沅没有理会那个叫文文的男孩,他孤立无援,只能灰溜溜地跑出诊所。陈阿姨骂骂咧咧,不知从哪儿抄起一根棍子,风风火火地追了出去,两人的吵闹声隔着老远都听得清清楚楚。
贺砚南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场面惊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到林招星身上。
“还不快滚!”窦沅一看到贺砚南那张脸就来气,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随后转身,拿起一根银针,狠狠扎在诊所里那个满是针孔的塑胶小人上,像是把一肚子火气都发泄在了上面。
贺砚南:“……”
夏季昼长夜短,下午将近六点,天色依旧大亮。窦沅家的诊所位于小镇中心,这里道路纵横交错,宽敞开阔。长街尽头,落日的余晖肆意铺洒,橘黄色的光芒将半边天空染得如同一幅绚丽的油画。街道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招牌在夕阳下闪烁着微光。路边的行道树枝繁叶茂,枝叶被镀上一层金边,随风摇曳。空气中,消毒水味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烟火气,间或还能闻到一丝丰收后小麦秸秆散发的淡淡清香。
贺砚南和林招星从诊所“逃”了出来,心有余悸。林招星定了定神,转头看向贺砚南,轻声问道:“饿吗?”
“嗯?”贺砚南瞬间回过神来,忙不迭点头,肚子也适时地叫了两声,“饿死了。”
仔细想想,他今天就早上吃了两个包子、喝了一碗豆浆,上午一番高强度劳作,中午身体直接罢工,全靠那点葡萄糖盐水撑着。可毕竟是人,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碳基生物,哪能光靠打点滴维持,这会儿贺砚南只觉得身心俱疲,急需一顿美食来慰藉。
“我把你的事跟我爸妈说了,他们本来想过来陪你,被我劝回去了。”林招星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
贺砚南被这话题转得有点懵,一时没反应过来林招星的意思,试探着问:“所以赵阿姨和林叔叔在家做好饭等我们回去,对吧?”
“……”林招星没想到贺砚南是这么个反应,他原本想表达的是——“你生病了,不是我爸妈不关心你,是我觉得没必要让他们来,把他们劝走了!”
谁知道这小子心心念念的只有吃。
贺砚南见林招星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睛,终于明白他话里拐弯抹角的意思,心里不禁感慨。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他觉得林招星更难懂,说话永远藏着掖着,让人猜来猜去,就像刚才他和窦沅说话时,林招星明显在刻意回避什么。
贺砚南重重地叹了口气,突然伸出胳膊,搭在林招星肩膀上,半推着他往前走:“哥哥,我真的要给你跪下了,我现在就想尝尝林叔叔炒的菜、赵阿姨煲的汤。”
林招星力气不小,可贺砚南身形也不弱,看着瘦削,自可从到了他们家,一门心思扑在吃上,肉都长在了身上。这会儿猛地压过来,差点把林招星弄倒。
“有病吧,离我远点,我还没洗澡!”林招星强忍着怒气骂道。
贺砚南却满不在乎,迈着长腿,嬉皮笑脸地说:“我也没洗,脏就脏一块儿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