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杜子游神色一僵,怎么她也来了?拜帖上可没写啊。他方才还说什么斗蛐蛐,简直丢煞人。
温别衣见两人并未打招呼,介绍道:“代竹姐姐,这位是晋阳王世子杜子游。杜子游,这是刑部郎中司代竹。”
“见过世子。”
“司郎中。”
两人拱手相视。
温别衣同杜子游走在前头说话,司代竹和媱慧不常来酒楼,正在四处观察。
杜子游觑一眼后头,小声道:“公主怎么没说司郎中会来?”
“开始并非这般计划的。”温别衣并不在意,“怎么,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杜子游有些怵,“就是我有一次交易时,被她抓了现行,差点被揭穿身份。”
温别衣奇道:“这不是衙门的事务吗?”
“哎,说来倒霉,和我交易的人是她负责案件中的嫌疑人。”
温别衣“扑哧”一笑,“那你是想保密你的身份吗?”
杜子游狂点头:“对的,还劳烦公主。且不说司郎中的眼神太让人心惊胆战,就我这身份,要人人都知道那也太不神秘了。”
“你自己还是大理寺的呢。”
杜子游义正言辞:“所以我向来不去大理寺上工。”
“杜子游,你那日说交朋友的意思,是想结盟?”温别衣不再同他说笑,而是说起正事,“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难道同永昌公主、未来的帝王打好关系还需要理由?”
“历朝历代不少二代而亡的先例,我这位置,本也不稳固。你知道,这个天下还有很多人在虎视眈眈,认为天下已定的人比认为女子难当大统的人少之又少。”
各方势力暗潮涌动,有齐朝余孽,有周朝旁系皇室,有百年积淀的簪缨世家,还有不少江湖能人义士,他们只待圣上露出破绽的一刻,群起而攻之。
“因为圣上爱重公主。”杜子游见温别衣一脸讶异,解释,“公主方才也道,圣上处境受多方掣肘,维持平衡并不易,可圣上从未想过牺牲公主的婚姻,让公主得以最大自由地成长。”
“我向来不喜欢那种为大家舍小家,还冠上大局为重的人。若连亲友都无法守护,又谈何天下?我想,像圣上这般护短的人,会是一个好皇帝。”
“护短?那岂不是不够公正?”
“非也非也,人要正视自己的偏私之情才行。”
温别衣小声道:“这话你可别在代竹姐姐面前说,仔细她和你辩论三天三夜。”
杜子游推开包厢门,故作惊惶:“公主说的是,我会注意的。”
四人进了包厢落座,梅疏风自带气场,坐在角落愣是无人坐他身旁。温别衣也没坐他身旁,而是坐在柳如黛同杜子游之间。
杜子游看人,讲感觉讲缘分,这个理由倒是符合他的作风。说什么能力、本事、为天下先都是客观、权衡利弊的东西,反而是这种主观的思考更能左右他的行为。温别衣想,有点蠢、有点天真,不过她很喜欢。
梅疏风在发呆,见温别衣同杜子游言笑晏晏,思绪又飘回前世。
公主一向喜欢杜子游,喜欢杜子游潇洒无拘束、做事任性热血。公主愿意纵着杜子游的天真和愚蠢,这样会让她感到世间的美好。不过,那无关情爱,只是朋友。
蠢人也有蠢人的好处,可以轻易地走进公主心中。而梅疏风太聪明也太骄傲,他不愿意装傻,也不愿意妥协。他并非不谙世事、清高倔强的书生,他知晓帝王权术、知晓蝇营狗苟,但他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
他不理会各方势力的拉拢装成纯臣的模样,落得一个不知变通的名头,他乐得如此清净。
梅疏风是捂不热的冰雪,可温别衣没有选择融化他,而是把春天带来,带来惊雷和暴雨,带来冰雪无法生存的季节。
前世,他第一次同公主交谈,是公主欲拉拢他,问他愿不愿为她写青词。
众所周知,梅疏风十五岁时差点去做了道士,但慧圆大师不肯收他当弟子。公主是想拿这个试探他。
他至今记得那一幕,公主用手撑着脸歪头看他,眼眸明亮,笑颜清甜。
他自是拒绝了。
他说,臣不修道久矣,怕是作不出好的青词。
聪明人都听得出这是托词,梅疏风怎么可能不会写青词。
公主当时也未下脸色,只是很快就让他走了,
再次见到公主,是他在牢狱中抱着高热的妹妹。
年少轻狂的梅疏风头一次识得挫败无能的滋味,体会到什么是落魄墙倒众人推。他想清净,可这世道不让他如愿,形势所迫,消磨掉他的天真和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