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宫长的声音,由天幕向境内送达,如是重复了三遍,方才停止。
花毒只会影响周身灵力而已,哪涉及得到安危一说,看来这小境界里怕是生了什么变故。
谈多喜这样想着,忽觉脚下略起了晃荡,不由眉头一紧,喃喃道:“好奇怪啊……”
“什么好奇怪?”
蔺开阳一掌将俞又元拍到洞壁,赶过来牵他的衣袖,急道:“快别管这么多了,我了解那帮老家伙,姓商的能亲自出来警告,事情绝对有变。暂且放他一马,我们先走!”
等踏出这未被花瓣裹挟的清净地,少年撑开千机伞罩在二人身前,戴着叆叇的眼中淡蓝色灵光闪动,却是在费力分辨去路。
残花飞落,毒瘴弥天。
这顽心不灭、稚气不消的家伙,一路上竟将他照料得那样好。
服下几滴蔺开阳分给他的若水凝露,见玖月铃兰复发生机,谈多喜满意一笑,忽见少年脚下一滑摔在地上,眼中血泪滑落,惊心夺目。
而将他绊倒的,是一截带着血沫和碎肉的腿骨。
“……”
蔺开阳流血的眼紧闭,拿起腿骨,以另一只眼端详片刻,当即丢开手去。
骨头都还是热的。
须弥境里多半藏着一只吞人血肉的大妖。
少年面色冷峻,并未将不好的揣测诉之于口,只以二指并列横在眼前,又准备开道。
谈多喜却握住这修长的手指,坚定道:“你不能再开天眼了,还是让我来罢。”
他扶蔺开阳起身站稳,便祭出凌天带,将它一端绑在蛇童子身上,一端缠在手腕。
对方奇道:“这是什么?”
“是我的灵宠。”
“挺……特别的,怎么偏偏选择养蛇?”
谈多喜偏过头望着他,说:“我还想问呢,怎么来的人是你?当然,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有别的意思。”
“还不是因为某人太笨,飞鹤传信传错了人,谈明允你就等罢,一百年也等不到。我要是不来,你——”
你还不得倒大霉。
蔺开阳嘴角抽动,急急住了口,目光再度被谈多喜掌心的“灵宠”吸引。
“嘶嘶——”
蛇童子盘成个圈儿,忸怩躯体,不知被什么给吓到,紧巴巴缠着那净白修长的手指,万不肯落地。
谈多喜不慌不忙拨弄着蛇尾,温柔地道:“小蛇乖,不怕,好好带路,等出去了喂你吃好吃的。”
口中好声好气地哄着,指节却重重按在七寸,蛇童子尾巴一翘,“咻”一下窜出去,不得不开始往前指路。
摆平了这小畜生,谈多喜迟迟接过话茬,语气认真地问:“你我向来不对付,在看……在那之前,每每遇见,总恨不得拿鼻孔对着我,怎么现在倒变了个态度?”
“你别误会啊!”蔺开阳轻咳两声,一张脸不知该朝哪边转,嘀嘀咕咕地道,“这、这怎么能一样嘛。”
“哪里不一样。是因为我这样的身子,你同情我,可怜我?”
“绝不是——你把小爷我当成什么人了?”蔺开阳“啧”一声,急得抓耳挠腮,“再说了,你平日趾高气昂的,怎么私下里这样看待自己?反正你都错了。
“我怎么错了?嗯?”
少年闷声不语。
“那你是为什么?”
“唉,我说不清。”
忆起山洞内的一幕幕,忆起小庵堂观音像下的呻/吟,他面若红霞,磕磕巴巴半晌,最终道:“我不知该怎么说,说了你也未必理解。啊,烦死了,别问啦!”
这怎么能一样呢?
从前单纯将谈多喜当作个讨人嫌的死对头,可不知自何时起,他和他之间变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问题好似不是出在谈多喜身上,是他,是他自己这样觉得。
从未有人教导过的“男女之情”、“爱慕之意”,从不理解父亲对母亲的思慕为何,时至今日,也终于体会到一丝半缕。
鲁莽的稚儿虽开了窍,尚还混混沌沌,分得不清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