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骈再迟钝也知晓自己把人惹生气了,心里顿时有些着急起来。
汤晓暮手肘抵在椅子扶手上,手掌撑着脑袋,正在认真思考,她到底对林骈的哪里感兴趣......
忽然肩头被轻轻戳了一下,汤晓暮努了努嘴,不愿搭理。
那根手指不肯放弃,隔一会儿又戳她一下,她不耐烦回头,眼前忽然出现一根熟悉的玉簪子,差点把她看成对眼了......
“这是?”
“你看上的簪子。”林骈道。
汤晓暮后仰了点身子才不至于看成对眼,她嘟囔道:“才没有看中......”这根玉簪子是她特地挑出来试探林骈的。
汤晓暮今日穿的衣裳颜色鲜嫩,是以头上饰品都戴的绢花,她特意挑了玉簪子问,便是想看看林骈是否注意到玉簪子同她今日穿搭不配,没想到他那么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完全不在意这根簪子是否同她相配。
“送给你。”林骈有些紧张地将簪子往前递了递,他记得闵敏每次收到林近野给她送的东西都挺开心的,他希望汤晓暮也开心一点,板着脸的她看起来太吓人了......
汤晓暮的目光从簪子上移至林骈脸上——林骈长得很端正,毕竟从小就跟在林近野身边,若是脸不好看,估摸早被城中百姓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她的目光往下落了一点,忽然看见林骈领口处有一团污渍。
“这是什么?”她指着他领口的污渍问。
林骈忙转身看向镜子,找到那团污渍后稍稍回忆了一下,答道:“似乎是......孩子的鼻涕......”
“怎么回事?”汤晓暮莫名问。
“今早出门时,菜场的冯奶奶说她家孙女的风筝挂在街口的树上,小孩哭了一晚上,我就上去给她取了下来,她趴我身上又哭了会儿......”
“那这个呢?”汤晓暮忽然又指着他衣摆上一处有些歪歪扭扭的缝痕问。
林骈低头看了一眼道:“在城南木匠铺子边上补的。”
汤晓暮垂下眸子——城南木匠铺子旁常年坐着个半瞎的妇人,听说她年轻时是绣娘,后来家里人逼她日夜不停干活,眼睛便坏掉了。再后来家里人看她赚不了钱就将她卖给了农户做娘子,可农户命不好,没几年就累死了,她只能重操旧业,但因为看不清,手艺大不如前,很少有人去让她帮忙缝补......
“这里呢?”汤晓暮又指着他手腕处的一点红痕问。
林骈用手蹭了蹭,那红痕便掉了,他猜测道:“似乎是糖葫芦的糖块,中午在街上给乞讨的孩子们买了糖葫芦,那时候蹭上的......”
汤晓暮忽然想起那日,她透过店中窗户,看见林骈将闵团吃剩的糖葫芦分给街口乞儿。
是了......她一开始是对林骈的善心感兴趣......
想到这儿,她的气忽然散了点。
林骈接连被指出身上不对劲的地方,怕汤晓暮嫌弃,于是自己低头又找了半天,确定没有什么不妥,才重新抬起头,却见汤晓暮眸中的怒气已消了许多。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消气的,但林骈还是敏锐地抓住了机会,将手中玉簪子递上前。
汤晓暮一把将玉簪子拿走,放在掌心滚了滚,她垂眸不去看林骈,小声道:“你知道男子送女子簪子是何意思吗?”
林骈见透亮的簪子在她白皙的掌心滚动,觉得赏心悦目,又想到方才她生气,自己便跟着胆战心惊,眼下她心情好些了,自己也跟着放松......
在林近野身边待久了,他很少对别人的情绪产生什么反应,汤晓暮是第一个。
其实在大荆,男子送女子簪子有许多寓意,主要看男女双方的关系,譬如父女、母子等,便只是表宠爱与孝顺,若是像他俩一样是适龄男女,那便多了一层暧昧意思。
“知道。”林骈答。
汤晓暮抬眸,见他眼神清明且坚定,知晓他是真知道,但又拿不准他确切的意思,于是又问:“那你这是何意?”
林骈抿了抿唇,思索片刻才道:“我方才想清楚了,我也对你有意,但......但我身份特殊,平日里除了忙林家铺子和庄子上的事,偶尔也会有‘体力活’,说不准哪日便......不在了......”
汤晓暮自然能听懂他说的“体力活”是什么,大约是帮林家做些沾血的事。
“这些事谁都说不准,但活一日赚一日不是吗?”汤晓暮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脸上写满了坦然与敞亮,叫林骈移不开眼。
闵敏站在门外,即将扣响门板的手渐渐垂落了下去——是啊,活一日赚一日,像我这样身患绝症之人......最应该懂这个道理了......
她没有选择打扰铺子里的二人,而是拖着沉重的步伐转身走了。
大好春光中,她的身形颓废,身影仿佛笼罩上一层淡淡的灰,看着死气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