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渊看了眼鱼筐,说:“赏钱给渔夫,叫他把鱼拿回去,大鱼或卖或食皆由他,小的放回江中。”
庖人张大嘴,“啊”了一声,甚是不解。
难道楚王不爱吃鱼么?阿姮惋惜的盯着这一筐鱼,不自觉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芈渊微微侧目。
“慢着。”他又唤住庖叔,叫他挑几尾大鱼从渔夫手中买下,将小鱼和鱼苗放生。
庖叔惊喜不已,喏喏答应,又冲阿姮悄悄招手,拿眼神示意她随自己去灶台帮忙。
阿姮犯难的瞟了眼楚王,不确定他是不是忘记了他和她刚才还在说的话。楚王一个转身,眸光从她头顶掠过,径直走到侍卫铺好的席上坐定。
“叫仲其箕来见寡人。”芈渊吩咐侍卫。
阿姮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朝庖叔走去。
仲其箕来得很快。还有几个百夫长也被一同叫到楚王跟前。
庖叔刚刚将梅子饮煮开,阿姮连忙将梅子浆汁盛到盏中,给楚王端过去。
楚王坐在树下,绿荫如盖,凉风习习。
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支箭羽,握在手中,如乐人击缶一般,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面前的桌案。
仲其箕等人跽跪在楚王对面,肃然俯首,等待大王发话。
“此次全歼叔度极其爪牙,汝等皆立大功,寡人有三赏。”
阿姮托着食盘,将盏放到案上,便退到楚王身后的大树旁跪坐下来,敛声屏息,竖起耳朵。
芈渊将箭羽撂至桌案,瞥了一眼热气腾腾的浆饮,缓道:“诸位在寡人为王太子时便跟随寡人左右,与寡人甘苦与共未尝有怨怼,奋勇杀敌从不计较个人安危。在寡人眼中,诸位有如荆山之铜,乃吾国重器。”
芈渊娓娓而言,仲其箕等人再三俯首,连说为大王效力乃是他们的本分。
“诸位中尚未婚配者数人,正值吉士之年,因常年受寡人征调差遣,不得半刻闲暇。这第一赏,乃下赏,寡人予诸位数月之期,汝等可归家与父母商议,择品貌贤淑的女子,娶妻成婚,绵延子嗣。”
芈渊一席话,好似把一尾鱼从岸上扔到水里搅起浪花无数,本来一脸肃色的汉子们顿时一哄而起,彼此戏谑调侃,比朝堂上的大夫还要吵闹。
阿姮原以为楚王叫仲其箕过来,为的是鹂阿姊的事,哪知他口吻一转,关心起百夫长们的婚事。
她心中焦急,轻唤:“大王……”
芈渊侧过脸挑眉看她,拿箭簇敲了敲盛满梅子饮的碗盏。
阿姮眨了眨眼,疑惑不解。梅子是他们上山夜燎时寺人们采浆果时带回来的,梅子汁是庖叔亲手煮的,有什么不对吗?
她凑近桌案看个究竟,一股热气从盏中冒出来直逼脸颊,她方想起来,她还未将梅子饮拿冷水冰过,就急急忙忙的端上来呈给楚王。
“妾这就拿回去冰一冰。”阿姮懊恼,伸手去取。
被楚王的一只手捏住手腕。
“不怕烫你就试试。”芈渊嗤了一声,握着她的手腕不紧不慢的搁到案上。
阿姮又慌又窘,她朝芈渊挤出一丝难为情的笑容,说:“是妾大意了,我吹一吹,吹一吹就凉了。”
她说着就趴上去,对着碗盏深深吸气鼓起口唇。
脸蛋俏生生的鼓起来,占据了芈渊大半个视野。
如山中果实一样饱满鲜腴的嘴唇,一张一合,一吸一吐,活脱脱就像一条离了水的小鱼,在无谓的挣扎,娇滴滴的喘着气。
她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将她身上那股又淡又甜的气息变化出各种各样的模样来,譬如粟米糕中鲜红欲滴的浆果,譬如从卣中盛出来的晶莹酒液,又如眼前这盏梅子饮。
他还未尝过,梅子的酸甜已在口齿间厮磨,纠缠不休。从他的嗓子深处直到胸腹,都在祈盼着一场甘露的滋润。
“大王,属下有心仪的女子,”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挺直身板,扬起声音,“她是卿大夫家的姑娘,她家不同意我们的亲事,请大王为属下赐婚!”
“褚良!好样的!”汉子们叫着青年的名字,拊掌触地笑得更欢了。
喧嚣声中,趴在桌案上的少女身子往后一缩,退了回去。
芈渊眼前顿时一空,他抬起眼眸,道:“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