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特同意了休息的请求,珂伊伯也没心思闲逛了,随便找了家旅馆安顿了下来。
还不到九点,珂伊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不自觉地回忆起今天的所见所闻。
仰恩城的规模起码是蒙格利里城的三倍,要知道蒙格利特城可是独立的城邦,而仰恩城只是庞大的肯弗伦王国的一部分。
它既是南方中洲交通的枢纽,也有着全世界最繁华的贸易中心,城内主次干道井然有序,建筑风格大气而庄重,王都的威严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感叹它的宏伟。
如果说蒙格里特城的严肃是寒冷下的闭塞,仰恩城则偏向规矩束缚下的自由。
由于居住着众多王亲贵族,城内到处有荣光骑士巡逻,任何居民或外来者都禁止违反规定。
层层阶级划分了三六九等,就像一台从不出错的大型机械,每一颗齿轮都严丝合缝地卡在岗位上。
城内自三百多年前起高度禁魔,且不允许任何魔法类学院设立,但还是吸引了无数魔法师来此交流心得,因为这里有着闻名世界的魔法师协会的总部。
不止经济繁荣昌盛,仰恩城的人文与艺术同样处在世界顶尖的水准。
既有开设了文理、体育、工农等学科的综合学院,也有单独的哲学与神学、预言与星象学、建筑与绘画学等专精深研的学院,为求学的旅人提供了多样化的学习环境。
诸如歌剧院、图书馆和角斗场等设施也应有尽有,能满足一切生活娱乐需求,可以说,仰恩城是当之无愧的修维娅大陆的心脏。
肯弗伦培养了相当程度的法师与骑士为其效力,然而执掌庞大王国的底气还来源于……王室驯养了一条龙。
那可是龙族,一向只存在于传闻中的天空之主。
这种罕见的生物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展翼的气流能掀起六到七级的狂风,一口吐息下来,专精防御的魔法师都得捏把汗。
它们天生就能掌握多重魔法,还拥有千年以上的寿命,然而它们子嗣繁衍极其困难,大多久居在大陆东边的余烬幽谷,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仅有极少数向往外界的龙会与契约者共同历练。
能驯服龙族,肯弗伦王室应该很有实力吧……
“其实,那条龙只是和肯弗伦王室签订了契约。”
奥尔特从背后冷不丁地说话,吓得珂伊伯大叫一声,差点弹下床铺。
他们订的是双床房,珂伊伯还以为翻身的动静不会吵到对方来着,立刻愧疚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搅您的,我马上睡觉!”
奥尔特喝了“昏眠酒酿”后更显萎靡,但是即将闭眼的时候,看到另一边动来动去的被子,他就知道珂伊伯心里又藏着事。
有很多家庭会在孩子睡前讲故事,鉴于珂伊伯今天的表现,奥尔特觉得“奖励”一段王室秘闻也并无不可。
“所谓龙契,是令强大的龙族勉强接纳同伴的一种形式,几千年来也就不到十人有这个本事。”
“冰影之龙瑟琳娜,六百年前遇到了肯弗伦第一任国王诺勒·诺克斯,极为认可她的英勇和治国之才,于是答应在诺勒死后庇护她的基业。结果她的继任者们一代不如一代,全靠家底撑着体面,瑟琳娜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帮安于享乐、乐于政斗的王室候选人们难堪大用,除了那位被放逐的公主——狄娜·诺克斯。”
“她从小修习剑术,也颇有政治头脑,可惜因为魔法绝缘的体质得不到关注和宠爱,现在更是被逐出了权力继承的中心,封地都选在东南方的偏远小城。”
提起狄娜,奥尔特叹了口气,“如果她能登上王位,没准可以再现肯弗伦的辉煌。”
这句话说完,另一张床便没了声响,珂伊伯等得迷迷糊糊的,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珂依伯起了个大早去申请使用跨河传送阵的凭证,他没有叫醒仍在熟睡的奥尔特,简单补充了物资后在街上转了转,对仰恩城有了更细致的了解。
圣灵教在肯弗伦王国有着很高的地位,作为国教,其宣扬的光明派信仰中还融合了肯弗伦一贯展现的理念,即思想上的开放与文化上的包容。
前提是,不违背肯弗伦王国的规则条例。
大到各行各业,小到衣食住行,条条框框都列得清清楚楚,像是禁止穿着全深色的服饰、必须行与种族和年龄等等身份相符的礼仪、出城比进城要多好几道审核的流程等等。
堆起来有一个人那么高的律法也有其两面性,它限制了自由的尺度,但是最大程度上维护了社会的稳定。
打听了一圈,卖水果的老蜻蜓认为这很无趣,仰恩城跟二三十年前比也并没有什么分别,无论是魔法、科学还是工业等领域都在原地踏步,它已经提不起任何奋斗的心思了。
“你看周围这几个,卖珍奇异宠的、卖手工饰品的,谁不是做点小生意赖活着?我忍受了大半辈子‘蜻蜓翅膀不能超过建筑物一半高度’的奇葩规定,你让我去别的地,翅膀也抬不起来了。”
它递过来一片亮纹瓜,背对斜角的荣光骑士悄声道,“王储定了六王子格威,小伙子,肯弗伦要完了!何必蹉跎青春呢?”
王室享受着举国供奉的荣华富贵,对于继承人的选择严苛些也能理解。但是按照瓜农蜻蜓的描述,格威只懂得顺从老国王,身体也差,平常很少露面,魔法学上的成就还可以,治国就够呛了。
这位王储更适合当个学者,也不知道王室为什么紧紧抓着魔法天分这一点不放。
珂依伯咬了一口瓜,解渴有余、回味却十分寡淡,就像老蜻蜓描述的仰恩城一样。
他犹豫着要不要问狄娜·诺克斯。
昨晚奥尔特讲着讲着就没声了,他对这位被放逐的大公主感兴趣得不得了,好奇心被勾起来又得不到解答,他只好抓耳挠腮地蒙头睡觉。
于是珂伊伯装作苦恼地说:“我干不了体力活,尚且有几分魔法天赋,好歹在仰恩城还能混口饭吃吧?”
蜻蜓啧了一声,瞪大了眼睛:“你这就错了!仰恩城遍地都是魔法师,禁魔可不就是为了防止他们作乱吗?而且每个月十五日,稍微能控制魔力的居民都得去找附近的魔法塔共鸣登记一回,不然还会被政府找上门来盘问,麻烦得很!”
珂伊伯觉得很奇怪,仰恩城这么大个地方,不至于连统计都做不好:“每个月都要去吗?魔法师协会也没提出异议?”
蜻蜓答:“七、八年前才开始的,近两年越来越频繁了。魔法塔就是魔法师协会和王室共同建造的,人家一条船上的蚂蚱,谁还管我们刁民乐不乐意。”
蜻蜓说蚂蚱……怎么怪怪的。
珂伊伯这下明白了,对着蜻蜓连连道谢。他提着食物回了旅馆,虽说奥尔特不一定有胃口,但他还是买了牛奶燕麦粥和摩卡麦芬。
刚推开房门就不太对劲,这个时间奥尔特早就该醒了,怎么床上的被子跟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快步走上前呼唤着奥尔特的名字,可不管他怎么叫喊、甚至上手轻拍对方的脸,奥尔特都紧闭着双眼毫无反应。
珂伊伯的心沉了下来,他一直下意识忽视了奥尔特的血族身份,对这方面知之甚少,结果突发意外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奥尔特的不死特性勉强让人心安,他不打算坐以待毙,还是要尽快带奥尔特去伊丝缇大森林,那边应该更熟悉情况。
血族相当于一具可以思考和走动但没有呼吸和心跳的尸体,常规的方法判断不了奥尔特此时的状态。
珂伊伯迅速地为奥尔特穿好外套,随后写了封盖有魔法戳印的简讯,委托旅店的侍者邮寄出去,这样加莱提亚女士能在一天内得知消息,也许能告诉他唤醒奥尔特的方法。
做完这一切,他便背起奥尔特往最近的传送阵狂奔而去。
失去意识的奥尔特比看起来重了太多,他又不愿意把奥尔特塞进狭小的储物袋里,等穿过大街小巷赶到码头附近,他已经满头大汗了。
出于谨慎,他为奥尔特施加了变形术。
奥尔特的魔法抗性太高,且就算是低阶魔法在仰恩城也处处受到限制,珂依伯试了许多次才稍微改变了奥尔特的外形,最多能维持半个小时。
等不到下午了,珂依伯想找个友善的乘客交换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