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之职,从古至今既是荣耀也是负累。
谁能保证千军万马当前,弟兄性命在身就一定能胜?
若将军这么好当,项羽也不会甘愿赴死。
那些江东父老的子孙,那些亲情孝义,一战之后全都归于平息。
而祝亦,北洲王爷之累在身,偏又是武职。
作为先帝的长子,他必须忠于宁都。
可敌国首领一句戏言就让他沦为叛徒。
又因是戏言,他便只得当那话不存在,顶着万人指摘一次次上战场。
可是皇帝,祝舍青。
你怎么会放心把北洲交给一个名誉被毁之人?
纪胧明睁开眼,抹抹脸上的泪,深吸几口气便笑着说道:
“今儿个天实在冷,吹得人眼睛难受。我已想好了如何让北洲王府不受牵连,你放心吧。”
祝亦嘴角带笑,闻言柔声问道:
“什么法子?”
纪胧明却一脸神秘,只抚了抚那斗篷上的字眼。
“待回去听听这上头写了什么再说吧。”
纪胧明猜想这是朱年死前所着,这才满是血迹。当是祝亦带着他逃往北洲时姜渊给的。
祝亦眼中闪过几丝犹疑,微微撇过脸没叫身旁女孩发觉。
三人回府下车时,纪胧明第一时间回过头去瞧祝君同。
这小丫头,果然嫌那剑重便丢给了尚秋拿,她自己此时正伸着懒腰懒懒下马车。
几人直奔徐初元的小院,不成想连周愿也在那。
“你怎么在这?可是绵生与叶宿不好了吗?”
怕不是有什么紧急情况这才来向徐初元禀报。
“她们二人无恙,严姑也已醒转。只是姐姐她实在不好,到现在都不肯进食。”
周愿果没有一丝求生意志,纪胧明心中叹气,却也明白她心中的苦楚。
不过万幸严姑已醒,这桩事毕便去好好瞧瞧她。
现下只有了解那斗篷上的字样究竟何意,才能对周愿劝阻一二。
徐初元看着桌上摊平的斗篷,表情有些古怪。
纪胧明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眼中既有惊讶,又有哀伤,颤着手去抚那密密麻麻的一个个小字。
周愿缝得极其用心,每一针都用了上好的丝线,摸起来细密光滑。
在场众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等待着徐初元的答案。
“徐老将军曾同我说过,南风令非死不出,又因知晓之人不多,想来这是徐老将军某位爱属的遗志。”
这话没说到重点,纪胧明却不敢贸然催促,只好拿眼睛去瞧在座众人。
祝君同听得极认真,但按纪胧明看来,她不过是对徐初元说的任何事情都相当上心罢了,并不因其对内容有多在乎。
周意自是相当着急的,然她与周愿分别多年,不知朱将军此人,眼中便透出几分不解来。
祝亦则仍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站在纪胧明身边一言不发。
纪胧明则在想,既是这等密文,周愿如何能知晓且能细细绣于锦衣之上?
莫非朱将军一直同她重复了这话许多遍?
那她究竟知不知晓其中含义呢?
“你去同你姐姐说,朱将军乞求北洲将领庇护她们妻女此生,北洲王爷亦不会食言,这便放过她了。朱将军以尊荣性命所求不过她的平安,还请她好好珍惜这般情意罢。”
徐初元也不瞧周意,只看着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小字缓缓说着,话里喜怒不辨,全不似他平日的嬉笑模样。
“朱将军?他是……”
“朱将军是北洲先锋,曾入姜族为细作,与周愿情投意合却没能相守至最后。”
周意有些愣,她怎记得姐姐的夫君姓楼?然此时情势危急,已顾不得这样多,她行礼后便直直朝外而去。
周愿听了这话当能振作一二罢。
这么些年来,她许一直认为父母是受了自己的牵连才命丧他乡。若自己不动情,是不是也不会牵连这些个无辜百姓,也不会害死朱年。
姜渊听了周父周母的话,定会细细排查手下的人。
朱年本就是北洲人氏,依靠自身本事爬上姜族高位首领本就会受姜渊忌惮。
加之娶了个北洲女子,那女子的父母还前来逼迫。
何等荒谬。
这怕就是一切的导火索。
纪胧明越想越是心烦意乱,这算是什么事?谁都没错,谁都有苦衷,有不能相告的秘密,有情难自抑的时刻。
可到底是这么个结局。
“还有呢?”
“他要你护住边境难民,叫他们活得好些。”
祝亦想也没想便道:
“这不可能。”
徐初元并不否认,拿扇子敲了敲桌子后缓缓走近祝亦。
“他就是这么个死性子,当年若不是为了那些难民,这条命本也能保住。可他非要为了他们,选择出卖北洲。也许在他看来,打仗就是为了百姓的安宁,舍了两个先锋也没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