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幕上的白光打在沉弥的脸上,景元的注意力在她嘴角旁的一颗黄色的碎粒上。
不自觉的脸上晕开一抹笑容,他伸出手,手指在她的脸上短暂停留。
沉弥只觉得脸上一阵痒痒的,侧过头就看见景元的手近在她的咫尺,她疑惑发问:“怎么了?”
“有个小东西沾上了。”景元并没有把碎屑拿起来给她看,默默把手放在膝盖上,那一片被前排的座椅挡住,只是一片阴影。
沉弥轻轻瞟了一眼景元手上,以她的角度和环境的明暗亮度其实是看不见什么的,所以她只是粗粗看了一眼是什么,判断了大致形状,就把视线全放回面前的大银幕了。
东西不大,也不重要,她的注意力全在前面,自然没看见景元眼底闪过冁然的光。
沉弥聚精会神地盯着,幻戏拉开帷幕。
……
镜头缓缓拉进,映入眼帘的是在一位即将陷入魔阴身的老人。痛苦、麻木、呆滞……耳朵垂在头发两侧,一切迟缓的词语都能形容他,此刻的他如同生锈的螺丝,犹如海面上被浪花打得摇摇欲坠的一艘破船……
早在两年前他就收到了地衡司发来的信息,让他定时去体检,注意自身的情绪,如有必要请拨打十王司的电话……其实看到这里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可是他不甘心呐……
他讨厌寿瘟带给他的影响,他讨厌无穷的生命,可又感谢这漫长的寿岁……
仙舟联盟是航行在宇宙中的一艘大船,而他是航行中穿行大千世界的一艘小船,贩卖货物是他赖以为生的手段,接触不同寰球上的人则是他生来的兴趣。
他喜欢用联觉信标去聆听不一样的每个地方的故事,收集每个地方的物品,哪怕已经是不存在的,可文明需要时间去承载,他的寿命已尽,再有想去的地方也走不动了……
想?
海源感觉自己好久没有使用过这个词了,有多久了?他想不起来了,想到这里他咯咯地笑了,可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捂住嘴,刚刚那犹如怪兽般的讥笑声是从哪儿发出来的?
他警惕地看向周围,漆黑的房间里寂静无声,阴暗的角落下一秒好像会有什么东西将他一把扑倒。
他害怕地躲到床上,期待着地黎明到来……在观众看来这是他的最后一个黎明,对于海源来说是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到这为止,沉弥都认为这只是一部简单但内容很重的电影,导演的叙事能力没问题。
然而后面的剧情直转而下,混乱的记忆碎片犹如多线段的故事,被海源梦里的那片广袤的荒原串联起来,一千一百多年里,认识的人、经过的事,宛若切身体会,将剧院中的大家拖入其中。
好像是在收集每个人的记忆,好像是在和海源对话,我既是海源在千余年里遇见的人,可“我”恍若又是海源。
——我有时觉得,生命就是三分惘然、三分惶然、三分溘然,再加上半分苦难和半分爱。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想再活一次吗?
——当然。
至此,海源于黎明时分醒来,笑着走进十王司。幻戏结束,长梦初醒。
回忆并不脆弱,脆弱的是陷入回忆中无法自拔的人。
这是沉弥观后说的第一句话。
“海源陷入回忆无法自拔,可最后又是回忆解救了他,在人生的最后一个夜晚,他不是以魔阴身的状态迎接黎明的。”
景元若有所思地听着,唇角淡淡地扬着,像是听到了极好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体验托蝶幻境的缘故,她有些晕,不知道是晕幻境还是晕什么。
这种感觉就跟喝醉了没什么两样。
沉弥只觉得好像在短时间内快速度过了一生,刚刚的两句话已经是她最后的脑细胞了,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回去睡觉。
回去的路上,景元塞给她一张名片,小声说了什么星槎,驾校什么的。
沉弥当时昏昏欲睡,连回房间都是半眯着过去的。
只记得自己好像应了声好,倒头睡着了。
第二天,沉弥悠悠转醒,脑袋晕乎乎的,又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
正午的烈日强烈到穿透窗帘照进房间,整个室内被淡淡的光笼罩。沉弥打开手机,第一条信息就是景元发来的。
【今天中午不用送饭了,有事出外勤,别跑空了,昨天晚上与你说的,我已交代好,可放心前往。】
昨天晚上?沉弥的思绪回到前夜,记得从托蝶剧院出来后,她上了星槎,一路上她都晕晕乎乎,耷拉着脑袋闭着眼,即便有人对她说了什么,她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就记得自己好像答应了。
答应什么了?噢!
沉弥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她答应了……答应了去学习如何驾驶星槎。
我的天,想到这,沉弥真是背后直冒冷汗,心有余悸,你真是什么都敢答应啊。
还好昨夜在她身边的是景元,万一是谢不怀好意的人趁机骗你签下什么违反个人利益的合同,我看能上那儿哭去。
沉弥默默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