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太大了,玻璃上只有不断流泻的水珠子,将视野模糊了个彻底,什么也看不见。
女人打开雨刮器,抽空从后视镜看了眼他,唇角勾起笑,声音慵懒温柔:“宝贝,我们回家呀。”
周烬的母亲是名音乐家,生活优渥,温室里长大的玫瑰,举手投足间都是知性优雅的韵味。
喊一声宝贝,人都会酥麻。
可周烬已经十五岁了,正值少年羞耻心强的年纪,他不止一次试图反抗过这个称呼,都被母亲驳回:“就算你七八十岁了,变成个糟老头子,也是妈妈的宝贝。”
罕见地,周烬这次格外沉默。
他坐在中间,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前方,车雾灯穿透不了暴雨,微弱的灯光外一重重鬼哭狼嚎的树闪过。
过了会儿,他终于明白自己要干什么。
周烬捧起搁在膝间的盒子,酒红色丝带系的蝴蝶结精致漂亮,他递在母亲的身侧,微笑着说:“妈,生日快乐。”
少年俊朗的脸上神色真切,笑起来和母亲有几分神似,女人配合地转过眸看,片刻后,温柔的笑凝固在唇角。
女人的神色蓦然变化,表情慢慢变得扭曲,愤恨和痛苦交织在一起,还有苦涩的眼泪。
过往的优雅风情全然不见。
她厉声尖叫,质问少年:“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我有哪里对不起你吗?啊?!滚,滚开!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少年周烬茫然地抓住盒子。
女人的手紧紧捏着方向盘,似乎意识到什么,她缓慢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带着疯狂:“要不,我们一起去死吧。”
不要!
周烬睁大眼,瞳孔紧缩,极速划过的雨幕落在他眸底,下一瞬,疾行的车狠狠朝远处的护栏撞去。
……
“喵、喵……”
有东西在轻轻舔舐他的脸颊,周烬蓦地睁眼,见橘猫坐在他身上,打量他醒来才舔了舔爪子跳下沙发。
陈旧的家具被布置得很温馨,周围还是熟悉的一切。
冷汗已经打湿他的衬衫,周烬坐起身,松了下领口透气。
搁在茶几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声。
他随手拿过来,解锁,界面上只有一条报了个地址的陌生短信。
寂夜酒吧。
许蓁猜到这两人是谁,在俱乐部见过,后面被抓了,最近被放出来就马不停蹄来找她了。
她预想过这一天,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跟着他们穿过舞池中喧闹狂欢的男女,顺带拒绝拿酒杯上前搭讪的醉汉,许蓁艰难抵达了包厢前。
其中一个男人比了个“请”的手势。
许蓁按住把手,没开门,而是看着他挑眉:“里面的人是谁,我也没权利知道吗?”
那人笑:“你进去不就知道了,请吧。”
随即,他自作主张替许蓁先一步打开了门。
里面人可真不少,许蓁第一眼想。
第二眼,她看向坐在正前方的人。
熟悉的花衬衫,长得像猴似的一张长脸,此刻要笑不笑地紧盯着她。用不着她惊讶,除了阴魂不散的袁驰还能有谁?
“过来坐。”袁驰拍了拍身边的空座示意。
许蓁语气冷淡:“不了,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请你来坐坐啦?”袁驰笑,笑意不达眼底,“你看看在座的各位熟不熟悉?那天没尽兴,今晚咱们再聚一聚,聊会天儿。”
许蓁闻言粗略过一圈坐着的人,不用猜了,大概全是那天被抓去蹲局子的。
只是,那个背对她而坐的男生——
许蓁不着痕迹蹙起眉。按着顺序,袁驰组的局,竟然是这人坐在主位上,而且她莫名感觉有些熟悉。
“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坐啊。”罗可欣离得近,一把许蓁按在位置上。
坐下来,看得更清楚了。
以许蓁的视角,对面那人戴着黑色棒球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白t恤黑夹克,坐姿慵懒,专心致志地玩手机。
对周围发生什么根本不关心。
包厢里,之前被许蓁到来打断的话题继续,几个人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没有丝毫像要切入正题的样子。
敌不动我不动,许蓁保持安静,从桌下掏出手机,点进许久未动的聊天框。
许蓁:【周烬,你来了?】
对面的人明显动作顿了一下。
Z:【嗯。】
许蓁:【怎么,他也来找你算账的吗?】
Z:【不一定。】
Z:【说不准他是来道歉的。】
道歉?
许蓁心里拿不准这背后的关系,按理说袁驰经过上次的事该恨死周烬了,怎么还会低头道歉呢。
她还打算问些什么,包厢门被敲响,两个服务生推了个小推车进来,小推车上摆满了一排酒。
她叫不出名字,但看着浓度不低。
慢慢地,包厢里停止了谈话。
许蓁攥紧手机。
她知道,真正的鸿门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