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脑海一片空白,耳畔嗡嗡作响,周围同学没见过这种场面,整个教室鸦雀无声,只余女人的指责声在回荡。
她茫然看着,眼前的女人脸色阴沉可怖,横眉冷眼,嘴巴一开一合在说些什么。
许蓁缓缓明白,爸爸把班费的事情说漏嘴了,陶玉梅打听之下根本不是交这么多钱。
多了整整五十块钱啊!
果不其然,她的继女就是个撒谎成性的孩子,所以她来拆穿她了。
许蓁的劣根被暴露在所有同学面前,揭露的人脸上挂着愤怒,又带了点理直气壮的得意,映在许蓁眼底的影子扭曲而抽象,构成她数年痛苦的回忆。
陶玉梅拉扯着许蓁,她捂着脸,一言不发。
班主任不在,外面围着看热闹的人愈来愈多。
是班长殷惜雯第一个站了出来,她挡在许蓁面前,试图让这个情绪过于激动的陌生女人冷静。
没用,她的力气敌不过一个成年女人。
混乱拉扯之下,殷惜雯被推倒在地,她的背撞上后面的桌子,痛呼一声,脚也受了伤。
许蓁睁大眼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孩,白净的小腿上刺眼的血色,周围慌张的呼喊都成了嘈杂的背景音,在风中远去。
在那一刻,她终于明白,像她这种天生卑贱的人,不配试图得到任何一丁点幸福。
殷惜雯被送往医务室,她的父母匆匆赶来。
许蓁一直弯着腰,不停道歉,和所有人说对不起,什么尊严面子都被她亲自踩在地下。
殷惜雯父母是很好的人,听完整件事,眼神复杂地看了许蓁几眼,最后也没怪她。
为了不闹大事情,邓朗赶到医务室说和,把钱退给了陶玉梅,医药费由学校承担。
第二天,关于许蓁初中“偷钱”的流言蜚语又悄悄四处流传,她真是蠢,芜城一中同样有以前初中的学生,她凭什么以为可以相安无事瞒下去。
六班在那一年再没办过活动,许蓁独自坐在角落,性子沉闷,也没人主动靠近她了。
就应该是这样,她有罪,罪有应得。
听说时间会抚平所有伤痛,两年过去,当年的事情在发展日新月异的校园里渐渐被人遗忘,除了六班没几人记得了。
……
“——叮,本次终点站东华公交站已到,请乘客们全部下车。”
公交车提示音响起,打断许蓁的思绪。
在公交车门关闭前一刻,许蓁想起坐过站,无奈下车,东华公交站前空荡无人,她坐在候车椅上继续发着呆。
过了许久许久,凛冽寒风吹得她几乎僵冷,恍惚间仿佛听见有人问:“你怎么了?”
许蓁呼吸滞了一瞬,她怔怔抬眸,回忆和现实逐渐叠合。
当年潇洒肆意的少年身影拉长,模糊的面容清晰起来,变成眼前人褪去青涩后,淡漠俊朗的五官。
周烬总说,许蓁是自从小巷子遇见缠上的,其实不是。
在昏天暗地的破烂巷子里不是初见,而是在东华公交站,只是他忘了而已。
五年前,她和陶玉梅关系破裂的那天,许蓁回家也是坐的这辆公交车。
她哭着哭着,发现自己坐错了公交车,还坐到了终点站。
许蓁觉得人生一片灰暗,干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继续哭,哭得不管不顾,直到旁边候车的少年最终忍不住打断她。
少年看着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个子高瘦,背着吉他,站在面前疑惑问她:“你哭什么?”
十三岁的许蓁第一次遇到主动关心她的人,她含着泪哽咽开口:“我……我没偷钱。”
少年听后特淡定:“哦,我信你。”
“可是你都不知道事情经过……”
“那又怎样,我信你。”
连一丝犹豫也没有,坦然松弛,相信她就是相信她了,一切在他面前都是理所应当。
小许蓁愣了两秒,顿时被感动得两眼泪汪汪,打开话匣子似的给他控诉不公,嘴叭叭了一大串。
少年周烬“噗嗤”笑出声,扬起眉告诉她:“你应该反手扇回去。”
许蓁纠结很久,还是放弃了,年纪尚小的她做不到反抗大人,她要回家,可是这个地方……
“我该怎么回去?”许蓁怯怯地问。
少年指了指对面,隔着两条大马路,许蓁找不到红路灯,她只好可怜兮兮地望着唯一的救命稻草,泪水朦胧的大眼睛好似会说话。
少年表情无奈,思考大半天啧了声:“行,起来跟我走。”
跟在少年身后,许蓁一边走一边抹眼泪,过了马路,到站台,少年回头看她还是要哭不哭的样子。
他蹙起眉头,颇感嫌弃,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夹带出一颗草莓糖,不知道谁之前塞给他的。
现在他统统塞给女生,像哄亲戚家六岁小孩一样:“别哭了,你看不是又有了吗?喏,你的钱。”
“不是我的,”许蓁压着哭嗓推回去,“我没哭。”
“那你这是怎么了?”
“我感动的。”
“……哦。”
最后许蓁只拿了那颗草莓糖吃,上公交车后,越来越远,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少年的样子。
少年站在风中,看她探出的头,朝她挥了挥手。
两人的初遇很简单,也瞧不出特别,许蓁对少年的想法只有——他是一个好人。
所以,时隔几年后,许蓁再见少年,对他有种天然的好感,即使外界盛传周烬是个凶狠大魔王,她依旧选择他。
就如当初那般,少年说的第一句话。
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