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一句“小姐”都来不及、没能完整地叫出口,清儿的身体就重重滚下倾斜的楼梯。
“小姐,外面风大,该回去了。被夫人和老爷发现您出来,可不好!”晓月步上楼梯,替她披上披风。
“回去吧!”
冷风掀开被遗落在长椅上的《怜香伴》,也要拜读一下。纸张被吹得哗哗作响,好像是风在笑。
后来清儿被仆人发现,和她一并被带走的《怜香伴》转而递到夫人面前。
夫人看见此书后怒拍桌子,下令搜查清儿的住处,果然找出许多小姐的东西。陈旧的金银首饰也就罢,偏偏还有小姐的贴身衣物。
夫人在知晓后直接晕倒,被三四个婢女接住身子;半昏半醒间嘴里有气无力地叫着,“混账,混账,混账……”
秦老爷在得知此事后,直接命人将还在昏迷中的清儿连夜捂死了,尸体就埋在小花园里。
被阴云罩着的天落下雨来,打在秋花上。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四日,逐渐寒冷起来。
待到雨过天晴,气温却没有回暖。白榆和薛灿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囚衣,被官兵押送到刑场上。斩首的大刀落下时,薛灿的妻儿已经改名换姓,正在离开京城的路上。
人头落地,白榆走得干净利落,带着那一身沁人的清香和无悔的决绝,离开了人世间。而薛灿也放下了执念;人生在世,不要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
司空大人站在院落里,密探名册与敌国间谍终于在今日里了结,可他对逝者依旧保持着最后的尊重。
他抬头望向天上的愁云,回想起薛灿一生;六岁潜入西玄成为潜卫,十岁时因资质过人被西玄派至北麓。蛰伏数十载,从来只听命令行事,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却因有了妻儿而生出人的感情。作为礼朝人,他在北麓的时日比他在故土还要久。
白榆则全然不同。她抛弃了自己那烂人一样的父母亲,毅然决然跟着那个人离开,随后的每一步人生都有她自己的决定。明明可以嫁给带她离开深渊的那个男人,自此过安稳的人生;亦或是另谋一份差事,不用离开国土,有人护她周全。可她却在西玄国日渐衰微时,选择走上一条更为艰难的道路。
北牧野似乎在凋零的秋菊花瓣里,看见了那个清丽的女子。她回头朝她淡淡地释然一笑,消失在秋日的寒风中。
城门口,白榆和薛灿的首级虽被悬挂示众,然而他们却早已自由地走向新的生机。
朝堂。
刑部尚书的案子牵连甚广,涉事的人员众多;从前的旧案经大理寺一一梳理,如今也已到了尾声。
关于此案牵涉人员的处罚,朝堂上大臣们据理力争,养心殿里司空大人直言不讳。
“此人还不能动他。”
“哦!”白帝的双目犹如射出两把利剑,放下手中的折子打量下面的司空震问道,“此人贪污受贿,牵扯到刑部尚书的案子中。司空大人一向厌恶这样的官员,为何会想放他一马?”
“回陛下,现在处置他还太早;如今的朝堂正是用人之际。此人虽贪,却懂得权衡利弊;知道什么可以贪,什么不可以贪,可以贪多少。而且嘴上功夫了得,会笼络人心,聚集人力,替朝廷办实事!”司空大人言辞恳切道。
白帝思量过后,大手一挥,随意地靠在宝座上,“那就依司空大人所言吧!”
司空震目光坚定有神,接着道,“臣请陛下削去北关山藩王之位,维护国家的平衡。”
“无凭无据,因何削藩;此事不必再议。”白帝这一次的话语,比先前处置贪污官员时,还要沉着严重。
司空震挺直脊背还想说话,白帝却在此时咳嗽起来。
陛下左手握成拳轻抵在唇边,身形随着剧烈的咳嗽颤动。
李公公见状立即去关窗。
出了皇宫,仆从替司空震披上灰色披风。
“大人保重身体,这风邪气得很,好多人都被吹得病倒了!”
“无妨,我还扛得住!”司空震矩步走向马车。
他晓得北关山不是个糊涂之人,他不会不了解玄序王府现在的处境;之所以没有主动请辞,是因为他还想打仗;北方蛮族凶悍,他想彻底消除隐患。
至于陛下……
司空震叹了口气。身为朝廷的官员,吃着国家的俸禄,就必须为国、为百姓谋深远。
然而身体硬朗的司空大人,竟在上马车时,险些从上面摔下来。
“大人小心!”仆人惊叫,慌忙去扶住他。
“没事!没事!”他摆摆手道,却是站在马车下暗自惆怅了一会儿。他感到自己现在对许多事情都有些力不从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