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以为在模仿他,心里顿生一股厌恶。
小地方的人就是没素质。
放学铃声响起,顾弋站在校门口,望着褪色的街道和斑驳的老房子,满心都是对这座小城的厌恶。搞不懂这么多试验基地可以选择,为什么偏偏要来这个老破小县城,当年明明是他拼了命都要离开这里。
推开家门,母亲压低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我为了他的病情,已经在处处忍让了,我连工作都辞了陪着他来这么个小地方——”察觉到动静,母亲慌忙掩住电话,换上一副笑脸:“宝贝,今天在学校开心吗?”
“你刚刚也听见了?他每天这样要死不活,我真的是受够了,”门外,母亲又开始对着电话抱怨,“为了给他治病我已经忍他很久了,到时候别他治好我疯了。”
“带他出去散散?我可不想对着他一张冷脸,让他爸带他去。”
“……”
生病,反而是上天对他的仁慈。病了之后,他可以把房门锁上,可以不再面对无聊的钢琴,不再上密密麻麻的补习课。为了防止他划伤自己,家里一切锐利的东西都得干干净净,包过刺人的言语。他摸出藏在书包里的美工刀,在指尖转了两圈,又默默收了起来,他宁愿永远当个病人。
自从那次冲突后,整个一班都对他敬而远之,可能是他确实讨厌。
这天课间老师被临时叫去开会,整栋教学楼都闹得跟菜市场一样不可开交。而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我不同意。”付鉴知说,“我们的学生基础薄弱,现在搞什么寓教于乐,完全是本末倒置。”
可无论他怎么据理力争,这就是事实。
而事实就是,为了彰显出学校高教学质量,和优秀的教学方式,学校领导层摸摸头皮,照搬大城市的教学模式,想出了一个“寓教于乐”的教学方式。说什么脱离课本教学,理论与实践结合。应用在这个县城里的高中,根本就是纸上谈兵。付鉴知说:“我觉得有这个时间不如用来做题,这也是他们考大学风险最低的方法。”
“付老师,试一试,总要试一试。”领导好言相劝,“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学校的脸面。”南湘一中近几年的师生资源都不算好,他们也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加大宣传力度将学校的名声打出去。
于是物理课上,依照学校指示,付鉴知无奈地拿着道具,站在洗衣房的洗衣机前演示向心力,小小的洗衣房里挤满了小球一样脑袋。没一会,小球又鱼贯而出,跟着付鉴知跑到篮球场演示抛物线。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站着,有人发呆,有人窃窃私语。
付鉴知扔出篮球,篮球瞬间飞出一条弧度,稳稳砸在地上。
“我们已知的条件是这个篮球架高度是……”他拿着一把卷尺测绘,记录数据,“来个人帮我扯一下。”
等了一会,居然没有应,他只能提高音量又说一遍:“来个人帮我拉一下尺子。”
这时才有个双目放空的男生灵魂归窍,上前帮他。
“快看周汀。”季识捅了捅杨一帆。只见周汀皱着眉头,一脸愁容。
“怎么了?是顾弋又欺负你了?”杨一帆关切地问。
“不是,”周汀叹了口气:“是我表哥的唱片店要倒闭了,很多都是很难收集的典藏品,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这年头还有人卖唱片?会有人买吗?”季识疑惑。
“就是说啊,正准备关张了。”
“这有什么,”杨一帆说,“我们今天下课就跟你过去买它个十张八张的,我加上严淅和季识,保证让表哥的店起死回生。”
周汀皱了皱眉:“你确定?”
顾弋听见后,嘲讽地笑了笑。小地方的人就是没见识,有些孤品唱片有价无市,他以为是去菜市场挑白菜吗。
“都认真听讲,再聊就出去站着!”付鉴知手里拿着卷尺弯腰测量着长度。
这句不合时宜的习惯用词,引得正身处户外的学生们哄堂大笑。他偏偏不能多说,暗处也不知是检查组还是校领导,现在正用手机对他们疯狂拍照。付鉴知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放学后,几人跟着周汀来到唱片店。店铺藏在巷子深处,明明空间宽敞,采光极佳,却被装修得昏暗阴森,重金属音乐震耳欲聋。店名“上个世纪”简单粗暴地挂在门口,推开门的瞬间,一股陈旧的皮革与油墨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踏入了另一个时空。
店主本来窝在收银台后面刷视频,看到来人立即把声音调小。
“汀汀你怎么来了?”周汀表哥看着来的一群人。
周汀郑重其事地介绍:“表哥,这是我们未来的上帝,他说他要买八张。”
看到来拯救濒危门店的上帝,表哥没有欣喜若狂,只是藏着心中的欣喜,莞尔一笑说:“抱歉,我不能卖。”
“啊?为什么?”众人异口同声。
“这些唱片不仅修收集困难,修复更是麻烦,我希望它们能遇到真正欣赏它们的人。”
“那我们能参观一下吗?”季识问。
“当然可以,随便看。如果有喜欢的,可以拿给我放给你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