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地,越无疾便道:“我在地华库设了禁制,您若动她半分毫毛,这地华库顷刻便化为齑粉。”
“你要什么?”老人不怒反笑,一步步从高位走下来,抬起越无疾的下巴攥住。
“暴露自己的底牌,就为了一个女人?”
越无疾吐出一口血:“就这些,您若不放心,成婚之后便让我二人搬离本家,届时我自会解开禁制。”
“无疾,为父果然没有看错,”瞬息间雨过天晴,老头像是从没有打出过那一巴掌,手掌扶在越无疾肩上,“你是个有心计手段的。可惜啊。”
他踱步出去,越无疾卸下所有气力,躺在冰凉的红木地板上笑起来,泪水滴落在地,汇成极小的水洼。
没有高头大马十里红妆,没有高堂在侧,只有零星几桌宾客。
越无疾却笑得开怀。
洞房花烛,琴瑟和鸣。
除却路华浓偶尔的行踪不定,他们像极了一对寻常的恩爱夫妻。
卫昭却总有种预感,不知何时便会响起惊雷,撕裂满天的乌云,露出天之正色。
他们成婚后依然没有搬离越家。
第二年春,路珣出生了。
她这时候叫越珣。
雪团子样的小孩一天天长大,越无疾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她,日日带在身边。
“浓浓,你欢喜么?”
他们已经一起过了三个年头,越无疾却每每都如新婚燕尔,一错不错看路华浓。
他每次这么叫路华浓,总觉自己在东施效颦。但他情愿舍下面皮,这般模仿。
“睡吧。我累了。”路华浓不答,翻过身去。
翌日,越无疾像往常般带小孩在花园里玩。
“珣儿,慢些。”越无疾眼见她越走越远,忙令一旁侍女上前去拦。
“谁家的孩子?这般玉雪可爱。”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住了小孩的去路。
是越无忧的母亲。
“陶夫人。”越无疾身边的婢女忙屈身行礼。
“把孩子还给我。”
“啧,来拿。”那女子面容姣好,眉眼细长,薄唇微勾,理都不理越无疾,手举新折下来的牡丹花,逗弄小孩去拿。
“有意思。这孩子我实在喜欢,今日便抱走了。”
“陶姨娘,莫要太过分了。”
这是越无疾第二次这么恨自己的腿脚不能动。
“有什么话去找你阿爹讲吧。”
女子得意之色扬扬,看都不看越无疾,抱着小孩走了。
小姑娘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咯咯笑着告别她的童年。
越无疾跌坐回轮椅。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破天荒地,路华浓八方不动的假面裂开,显露出底下真实的情绪。
“我问你话呢!珣儿哪儿去了!”路华浓摇晃轮椅上的越无疾,几乎要把他的骨架晃散。
“阿爹让人抱走了。”越无疾低低说道。
“我没想到他会记恨在心——”
触到路珣失望的眼神,越无疾刚刚抬起的头又被压了下去。
成婚之后,他就把地华库的禁制消了。他现在才知道,阿爹一直不放他二人去分支,原来存了这份心思。
“呵。”
此后,路华浓再没来过越无疾这儿。
相同的日子一天天滑过去,越无疾枯坐过一个又一个白日黑夜。
直到那次围猎——
“大公子!不好了!二公子他们全都出事了!家主召您过去!”
他茫然地被推来推去,被推到他半死的阿爹面前。
路华浓也在,眉眼低垂立在一侧。
“咳——”老人花白的胡子浸透鲜血,干结成块,胸口还在往外冒血。他看到越无疾过来,挣扎起身。
“拿好这个——替我……替我守着越家——”
他梗着的脖子忽地掉下去。
老头圆睁着眼睛死掉了。
老头还没入棺,越无疾还在茫然里,路华浓就推着他收了旁支义子,稳定好局势,完成了家主交接仪式。
路华浓把孩子接回来,改名路珣。
那孩子幼时很爱笑爱娇的,现在话少了很多,人也冷。
“浓浓,我们——”
好容易回过神来,好的坏的一切都过去了。越无疾去找路珣,却被一群黑衣少年架住,不得动弹。
路华浓坐在他原来的书桌处,好整以暇看着他。
“你们都出去吧。”
“越无疾,把位置让给我,我保你后半生无忧。”
“你在说什么?”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你的确算是个好人,”路华浓后背倚上椅背,手指敲打着桌子,“你爹,你的兄弟,都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