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是此处山神。”穆凉玉亦看向供台,摇首,“凶煞由阴怨而长,而山神由山峰灵脉滋养而生。自天虞之山至于南禺之山,其神状皆蛇身而人面者,祠之白狗,大祭精米鸡豚。不过这习俗到如今逐渐失传,很少有人在盖这样的庙。”
“看来此地本是凡间南禺附近的一座山丘,在数十年前不知为何被封印到了两界缝隙中。”
听是神,晏困柳看着那石像,硬品出一丝自然神性后,视线又回到地上的黑笼白骨。
那这些应是祭品了。
地上那些骨架似犬,骨头光滑无比,像被反复打磨过的玉质般,一丝血肉都不曾残留。
“真干净。”他不禁嘀咕一句。
山神庙不大不小,穆凉玉在一旁架子翻找。晏困柳则站在供台前,试图寻出点曾经的蛛丝马迹。
他抹了下盘子上的积年灰尘,细微吸气声如同一只小虫钻入耳中——嘶嘶。
他一惊,下意识扬手。咚地一声。
旁边的烛台倒下,扬起一阵灰尘,烛油顺而滴到桌上,积成一小滩。
“小心些。”穆凉玉传来一声叮嘱。
晏困柳扭头看向烛台,一愣:“我没碰。”
他的确没碰到,他挥的右手,倒得却是左边的烛台。
不对,这烛台什么时候点燃的?
烛焰幽青,抖了抖,缩成一线钻入瞳孔中,他看着身前阴影,若有所感地回头。
一颗巨大的人头缓缓映入眼帘。
晏困柳瞳孔微缩:“……”
湿发披在那颗头两边,几缕黏在青白皮肤上,阴翳中两只眼珠没有一丝眼白,吞人似的黑,视线黏腻地落了他身上。
往下瞧,没有身子。
再看,才见那倒吊在房梁的长身,柔弱无骨,似蛇却无鳞片,青白光滑的肉身层层绕于梁柱,正在缓慢蠕动。
而他则像丛林中被可怕巨蟒盯住的猎物,站在供台前,维持着向后仰头的动作,对着梁上的不明生物,脑子空白一瞬。
无声的风穿过两张面庞中间,他屏息,见它微微歪头,张口吐出一条细长分叉的舌,上面倒刺密布,颤着,似在感知着什么。
“困柳?”疑惑地唤声传来。穆凉玉未听人回话,转头。
晏困柳回神地一颤,后腰砰地撞上供台,痛嘶一声,下一刻视野暗下,抬头便见穆凉玉闪至身前,横剑对上那人面蛇。
两方对峙片刻,那人面蛇缩回长舌,无声后退,转眼没入黑暗中。
穆凉玉带彻底消失,才收回湘泪:“可有受伤?”
晏困柳摇头,捂着紧缩的心口,满脑子都是那对漆黑的眼眶。
靠,蛇,又是蛇!
这个恃强凌弱专挑软柿子捏的世界,怎么每次都是这种他最怕没有脚的冷血生物,每次被吓的都是他,可恶啊!
他咽口唾沫:“方才那个……长得和山神很像。”
“它是地精,食此地尸血而长,外形应是有意仿这雕像而成。”
穆凉玉安抚道:“地精便是此地所化,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
晏困柳再度看向地上的狗骨头,想起那布满倒刺的长舌,补全了方才的念头。
——吃得真干净。
他平复心情的期间,穆凉玉转身拿来发现的残卷,上面是不知哪儿的异族语言,隐有中原的影子,晏困柳瞧着这奇特字迹,莫名眼熟。
圈圈绕绕,鬼画符似的。
“问不到灵。”穆凉玉擦尽指尖的血,看着毫无回应的剑,“若上边记载属实,这村落曾有一族居住,那一族应皆已魂飞魄散。”
死得也干净。
晏困柳勉强辨认出几个字:“上面都写了什么?”
“人口,祭祀的规模、日子。”穆凉玉答。
上面的记录还算整齐,晏困柳大致推断出顺序,目光便被其中一行吸引。
无他,其余祭祀中祭品都为家畜米粮,来回这几个鬼画符重复,到这一行却变成了稍长的一串。
似乎是人名。
他又翻到前面人口纪,顺着向下寻找,果然找到相同的一串字符。
这人名上划了道红线,代表死亡,下方相关晕成乌黑一团,他伸手摸了摸。
有些湿意。
他不自觉咬上唇肉,细看许久,只得出一个结论——此人有一个孩子。
而此番祭祀之由,是除祟消灾。
他有些疑惑地喃喃出声:“这村中有过邪祟……”邪祟杀了他们吗?
“什么?”穆凉玉见青年所指,听其解释,若有所思道,“那便怪了,这里没有阴气,且有地精相护,难生邪祟。”
晏困柳双手撑桌,凝起眉头。
穆凉玉侧眸,盯着青年入神的侧脸看了会儿,开口道:
“走吧,去那人家中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