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罚江某以新科状元之资,为娘子牵马坠镫一年。”江铭问道,“这个道歉,可还算诚心?”
褚笑眉微微一惊:“你此言当真?”
“当真。”
“你堂堂状元郎,竟肯纡尊降贵,做此等仆役的差使?”
“江某说过,今日是诚心来请罪的。既是弥补错处,又怎可自视‘尊贵’?”
“这倒还像话,一言为定。”褚笑眉应下,转头向白虹道,“差人去侯府说一声,约阿菁午间到八珍居用膳。”
她又意味深长地冲江铭笑了笑:“有劳状元郎做我的马夫了。”
她挑这么个地方,自然是存了戏弄江铭的祸心。八珍居乃京中最大的酒楼,位于繁华的朱雀大街上,往来行人络绎不绝。他在彼处为她牵马,不知得被多少双眼睛看见。
褚笑眉的坐骑是一匹照夜玉狮子,名唤“莹玉”,乃是靖国公所赠。通体洁白无瑕,毛发如雪,泛着莹莹的光泽。即便是不懂马的,一看也知绝非凡品。至于马上所饰金羁银鞍、锦鞯绣毯,更是华美无双。
京中人士见此马,便知是世家第一贵女褚家娘子到了。
小二早殷勤地迎了上来:“褚娘子许久不来了,顶层的雅室一直为您留着呢。您的宝驹交给小的就好,保管照顾得妥妥贴贴的!”
“不必,”褚笑眉下了马,冲江铭抬了抬下巴,“我带了人来替我看马。”
侍女引她上楼,食客们纷扰的声音传入耳中:“德升兄今年武举中第,我们也跟着沾了光,第一次上这八珍居的二楼来吃饭!”
刘德升道:“早该请诸位来的,可惜这八珍居中一座难求,愚兄等了三个月才排上。”
褚笑眉问侍女道:“你们楼中的座竟还要等?”
“于旁人自是要的。”侍女解释道,“依八珍居的规矩,商贾人家无论如何巨富,皆只能坐在一楼;要上二楼,须得是官身;其后以六品、三品为界,可分别再上一层;至于顶层,则仅供于王侯将相所用。
“长安城中的小官小吏多如牛毛,故而二楼的座是最难等的,往往需提前好几月挂牌定下。此人只等了三个月,已算是短的了。”
褚笑眉随她步上最高层,迈入悬着“念奴娇”题字的雅室。
张菁已先到了,正趴在窗边向下望着。听见她的脚步声,头也不肯回,只伸手朝着候在楼下的江铭遥遥一指,问道:“那位就是在金榜下被你捉走的状元郎?”
褚笑眉啐了她一口:“好啊,京中传了这么多谣言还不够,连你也来编排我。”
她仍觉不解气,又向侍女吩咐道:“今日这一餐,全记到张家娘子账上!”
张菁嚷道:“哪有这样的道理?说好了是你请客!”
侍女微微一笑:“二位娘子不必争。国公爷早交代过,褚娘子在八珍居的一应花销,都走国公府的账。”
“嘁,便宜你了。”褚笑眉轻哼一声,见对方还直勾勾地盯着楼下,不由得出言提醒,“还看?就这么喜欢那位状元郎?我回头引荐你们认识?”
“不是,”张菁解释道,“我看见好几个小娘子路过,给你的状元郎扔了荷包和香帕。你……不下去看看?”
褚笑眉闻言,凑到了她身边,亦垂首向下俯瞰。果然看见状元郎脚边,躺着几样花花绿绿的玩意儿,在青石砖的地面上分外惹眼。
她特地领他往人多的地方来,本是存心要戏弄羞辱。想看看清高矜贵的状元郎为她牵马时,被人围观议论的局促模样。
孰料此人竟无半分窘迫之态,始终坦坦荡荡地长身而立,不像是侍马的仆役,倒像是那宝骏的主人。俊美无俦的状元郎与神姿英发的白马站在一处,引得路过的女娘们频频回顾。
正观望时,又有一小女娘以袖掩面,含羞带怯地往他的方向扔了个荷包。只是准头却不大好,砸到了她的爱驹莹玉身上。
褚笑眉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向侍女道:“把那人给我叫上来!”
江铭入了雅室,礼数倒是周全,朝着二人一揖。
褚笑眉冷冷道:“江郎君究竟是来给我侍马的,还是来招蜂引蝶的?”
江铭微怔了怔,而后垂眸一笑,温声解释:“自然是来为娘子侍马的。那些荷包和香帕……江某一样都没收。”
他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解释,倒像是她在拈酸吃醋。
褚笑眉的脸颊有些发烫:“谁问你这个了?”
张菁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转了转,眼底浮起促狭笑意:“我突然想起来,今日的枪法还没练完。这顿饭你们俩吃吧,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