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后,夜的寒意渐渐升起来。郑暮商坐在靠椅上闭目养神,一刻钟前,画竹说她家小姐不见了踪影,他派出去的寻她的人,到现在也不见回来。
“大人,孟小姐不在府里,上上下下都找遍了”
殷管家挽着袖子,喘着粗气,看着有些愠怒的郑暮商,立马禁了声。
“林方,扶我一把,我亲自去找”
林方瞥了一眼那一桌好菜,心中可惜。大人要做的事,没人拦得住,只得备了车马。
“画竹,阿余平素爱去什么地方?”
郑暮商闭着眼睛,马车里空气流通不畅,他感觉胸口闷闷的。
“小姐…小姐她平素爱去满庭芳看人下棋…去西城放风筝…”
看郑暮商仍旧闭着眼,画竹也有些怕,绞尽了脑汁,连忙又补充道:
“有时还会去馥郁堂买冰糕,去致和书局看新印的诗册”
不等画竹说完,郑暮商抬手示意她停下,拿出一旁的纸笔。
“你慢些,我记着”
阿余喜爱做的这些,他好多都不知道,这十一年,阿余和他,确确是走远了。
满庭芳、馥郁堂、西城、致和书局…他们跑了个遍,依旧没有小丫头的踪影,他的心,绞痛得厉害。
一处一处地寻阿余,一遍一遍地失望,那丫头,跑到哪里去了?
“大人,夜深了,您去歇着,属下继续帮您寻小姐”
林方看着他愈发吃不消的样子,心里对这个孟府的小姐有了些不满。他扶着郑暮商,靠着马车歇了好一会儿,还从马车上拿出一件棉制的大氅,替他家主公披好。
郑暮商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吩咐马车去了昔日的孟府。
那里早已是一片荒凉,不知道阿余会不会去。
寂静的老宅幽暗而有些可怖,厚重的蛛网缠绕着檐廊屋瓦,夜里的野风吹得刺骨,只见屋外的石阶上,隐隐约约跳动着光亮,走近一看,是阿余捧着蜡烛低低地哭泣。
“阿余,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郑暮商由林方搀着下了车,摒退了跟随而来的仆从,慢慢地走到清月身前。
他轻轻咳嗽了几声,解下月白色狐裘大氅,披在她肩上:
“这儿凉,阿余冻坏了吧”
见清月没有应答,他也不恼,撑着膝盖慢慢坐在她旁边。
清月拿着烛台的手上已经滴了许多蜡,蜡烛化着,她也不觉得烫。
“阿余,别这样”
他拉过她的手,一下一下,吹着烫红的皮肤。
“是我不好,阿余跟我回府好吗”
终究是心中委屈,清月坐在石阶上,放声哭了起来。
想来清月自幼孤单,未曾有家人照拂,心中孤寂,此次孤身进宫,亦是前途未卜。
“乖,阿余长大了”
“阿余是孟家的女儿,要勇敢”
许久,清月才擦干泪痕,与郑暮商一道上了回府的马车。
“小姐,你当真要入宫了吗”
画竹看着憔悴的孟清月,很是不舍。
“画竹,大人也是不得已,我已经想清楚了——若有一日我也能出人头地,就能为孟家正名,大人他,也不必为我担心了”
回府以后,郑暮商把在马车上写的东西一一誊写在上好的烫金宣纸上,思前想后,终是对不住阿余。
“林…方”
郑暮商一开口,饶是那般无力的气声,林方也听到了。
“我动不了了,劳烦你”
他坐在木椅上,起不了身。
“大人,我去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