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一后的,孟清月跟着郑暮商进入他的营帐,冷冷地坐在一边。
“你父亲的死,我的确有不可推脱之责,翀山一役,皇上命我增援孟家军,是我的援军迟到了半日,没能保住你父亲和叔叔们的性命……”
“这么说,王希第说的是真的?那你的援军为何迟到了半日?”
“我的队伍在翀山十里地外的山林间迷了路,还有很多将士们在中了瘴气…援军在那里就已经病倒了一半”
“也就是说……若不是你的援军出了岔子……我爹就不会死,孟家就不会倒……”
“……是”
郑暮商强撑着案几边的枕木,竭力忍着心痛与身体各处的不适。而孟清月却越想越气,甚至红着一双眼狠狠瞪着郑暮商。
“那这么说,我这些年,把一个间接杀死我爹的人当成最亲最亲的人?我还……我甚至还那么爱慕你、敬重你……我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为了你,我可以忍受宫里的一切!”
“郑暮商,你就是个骗子!还是个白眼狼!我爹赏识你重用你,可你呢,你是怎么报答他的?我姑姑倾心于你,可你最终也辜负了她是吗?你还来假惺惺地对我好……只是为了让你的良心稍微好过一点吧?”
“阿余……你听我说完好吗……”
“不,你不要叫我阿余,我讨厌这个名字!阿余阿余,分明就是多余!郑暮商,你记住,从今往后没有什么阿余,我是六王妃!是六王爷的蓁蓁!”
气急败坏的孟清月冲出营帐,在马厩里拉出霜飞雪,纵身上马奔出了军营,向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大人……您为何要将所有的责任揽在自己的身上?这下王妃对您误会这么深……往后可怎么好?”
作为郑暮商的心腹,林方自始至终都知道翀山之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真相太残酷也太惨烈……他只记得他与郑暮商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郑暮商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从今往后,一切骂名由他这个活着的人来背。
“为什么?”
“对于悔心大于罪孽的逝者,活着的人又怎么能怪罪呢?”
林方一直都记得这句话,对于悔心大于罪孽的逝者,要宽恕。可是,他时常又觉得,活着的人才最艰难,尤其是郑暮商……
“大人,可是这样一来,王希第的离间计,不就得手了吗?”
“咳咳咳……不,阿余……他知道王妃走后,必会认定我手下没有得力的战将而松懈自得,到时,你按照我先前布署的计划……咳咳……”
“您这是……将计就计?!”
“一来,王妃负气回宫,您不必再担心她的安危,而且王妃认定您是她的杀父仇人后,势必会让六王爷与您割席,到时,皇上也不会再忌惮您拥军谋反,这样可暂保六王爷和六王妃的安全……二来,您之前让我在城中布下的机关,可以在关键时刻反败为胜……”
林方兀自分析了半天,这才明白郑暮商的这盘棋下得有多大。他心里又一次对这个两鬓微霜的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却又心疼地无以复加。
“大人……您总是想得万全,可是这万全背后,没有您自个儿啊!”
郑暮商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林方早点去准备最后的大战。
他已累极,这些年来不是在战场厮杀就是在宦海沉浮,面对国家大义、命运捉弄、尘世羁绊,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此时此刻,他感到自己的心在淌血,他唤了许多年的阿余,竟是那般厌弃这个称谓,这般厌弃他……
就算她有朝一日得知了真相又能如何?只怕是觉得他也把她当作一枚棋子,对他的厌恶只增不减吧……也罢,他本就是个微贱之人,既然决心担起世人的唾骂,就不要妄想她会是世人中的例外!
王希第的密探很快就将六王妃与郑暮商反目的消息带了回来,盖凌世子连夜出城找羽罗王子商讨奇袭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