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街的暮色裹着秋雨的细针,霓虹灯在湿漉漉的沥青路上晕成破碎的胭脂色。羊肉汤馆的塑料门帘被风掀起,膻香混着花椒的辛辣扑面而来。油腻的玻璃窗上凝着水雾,隐约可见店内吊顶风扇吱呀转动的暗影,铁锅在厨房哐当作响,奶白的热汤翻滚着羊骨和葱段,油星溅在瓷砖墙面的旧海报上,将邓丽君的笑容洇成斑驳的油渍。穿藏蓝围裙的老板娘倚在柜台后嗑瓜子,指甲盖大小的电视机里正播着《雾都夜话》,雪花噪点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川剧唱腔。角落的折叠桌旁堆着空酒瓶,苍蝇在残羹上盘旋,嗡嗡声混着门外三轮车碾过积水的哗啦响,像一出荒诞的市井交响乐。
“来,老大,先喝碗羊肝热汤。”平安先给ERIC舀了一碗。
ERIC瘫坐在掉漆的塑料椅上,深灰西装皱得像被揉烂的合同纸,领带歪斜地勒在喉结下方,勒出一道暗红的淤痕。他的大背头早已散乱,几绺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金丝眼镜片蒙着雾气,镜腿歪折处缠着透明胶带。指尖的烟灰簌簌落在袖口,袖扣不知何时崩落,露出线头参差的衬衫褶边.
“LILY叫你来找我?”ERIC斜眼抬眉看了平安一眼,随手拧开了那瓶水井坊。他握酒瓶的手微微发抖,杯沿磕碰牙齿时溅出的酒液顺着下巴滴落,在领口洇出一片褐色的地图。仰脖一口闷下,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脖颈青筋暴起,仿佛有根无形的绞索正勒进皮肉。
”嗯,她挺关心你的。”平安赶紧回话。
“她也是关心她自己”ERIC声调拖长的喝了一小杯,“我飞机票已经买好了,明天一早到上海见杨先生。该扛的责任我扛,绝不拖人下水。”
“MANDY这事也做的太过太冲动了。”平安陪喝了一杯说。
“这事我有大部分责任,起码我没资格怪她。因为是我对她不起。女人的青春有几个五年呢?”ERIC叹了口气。
在ERIC的借酒消愁中,平安知道了事情大约发展的梗概:
一开始,ERIC只是想利用MANDY的职业之便为自己职业上行一些方便。但后来,随着彼此交往以及ERIC职务的提升,双方开始由简单的金钱纠葛开始掺杂了一些复杂情感关系。在现代金钱至上的城市职场,这其实也是一种彼此结盟的另一种更加牢固的关系发展方式。双方都是聪明人,只是彼此都不说破而已。但这次的导火索并非是MANDY网上宣泄的那个情感借口;是一部分,但非最主要的。最主要是公司商务稽查部在内部开始大面积稽查过去的费用核销。MANDY因为恐惧而内心崩溃了。于是将所有责任推到了ERIC身上,藉由情感的名义。
“她怀过我的孩子。”ERIC突然狞笑,将杯底残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的声音像吞下一块碎玻璃,“第三次流产那天,她攥着沾血的化验单把手术费发票拍在我脸上说‘这钱够买你多少张假发票’。”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进桌缝,“后来她偷录了通话——我让她篡改区域那笔六十万的陈列费凭证,她故意开了录音笔……上月稽查部突袭,她从加密硬盘调出五年来的电子账本,连我帮杨总洗钱的汇款记录都在里面!”
其实平安也从LILY的交流中知道一些事,那就是:并非是区域小金库做市场业务销售业绩这么简单,里面肯定涉及到个人金钱的问题。至于涉及有多深,多大。平安当时觉得自己既不好问,也不便去问,也没去过度细问。现在听ERIC自己说出来,没想到一笔数字就是这么大,这么些年累积下来,估计数目可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