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多供你吃住一个星期,如果没人来找你,那你就自生自灭吧。”
苏尚早终于下了楼,脚步轻盈却带着一丝迟疑。她站在楼梯口,目光扫过客厅,孔婶正擦着家具。
苏尚早抿了抿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孔婶,我出去转转。”孔婶抬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没多问。
苏尚早推开门,迎面扑来的是滇南特有的暖风。滇南的天依旧是那么漂亮,太阳照得人暖暖的。
就算苏尚早很讨厌照到阳光,此时也有点贪恋这份温暖。
她站在公交车站,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公交车缓缓驶来,车门“吱呀”一声打开,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抬腿迈上了车。
车是往武城路去的。
滕跃在这开的这家照相馆,店不大,门面也不显眼,但滕跃却把它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开这家照相馆纯粹是出于兴趣,生意不算火爆,但也谈不上冷清。偶尔会有几个老顾客来拍照,或是取照片。滕跃并不在意生意的好坏,他只是喜欢摆弄那些相机,喜欢捕捉光影的瞬间。
除了自己的老友欧阳宇,先前还说不喜欢他这里的药味,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似的天天往这跑。
“你不是马上就要开学了吗?怎么还有时间待在我这儿?”滕跃一边摆弄着手中的相机,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他的手指轻轻擦拭着镜头,动作娴熟而专注。
欧阳宇坐在门口的长凳上,目光时不时地瞟向马路。听到滕跃的问话,他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说道:“我这不是来帮你看店吗?万一你去外景了,有顾客来拿照片怎么办?”
滕跃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回击:“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欧阳宇被噎了一下,正想反驳,突然听到公交车“嘎吱”一声停在了路边。
他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从车上走了下来。
欧阳宇“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衣襟,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他快步走到滕跃身边,假装若无其事地说道:“哎,你说今天会不会有客人来?”
滕跃瞥了他一眼,觉得他今天格外反常,但也没多想。就在这时,门铃“叮铃”一声响起,苏尚早推门走了进来。
她的目光在店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欧阳宇身上。
欧阳宇,果然在。
欧阳宇的心跳陡然加快,脸上却强装镇定,只是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角。
滕跃看到苏尚早,脸上露出了笑容:“苏同志?你来得正好,我刚把照片洗出来。”
苏尚早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欧阳宇身上。欧阳宇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假装整理柜台上的相框,心里却早已乱成了一团。
滕跃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叠照片,递给苏尚早:“你看看,效果还不错。”
苏尚早接过照片,低头翻看起来。她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的影像。这些是本来准备给秦未时的,让他上了战场也不要忘记想她。
可惜他没那个福气了。
“很好,多谢。”说着,她转身出了门。
这会天阴下来了,依稀有下雨的趋势。
苏尚早向前走着,慢慢地数着数字。
1——2——3——
“苏同志!”欧阳宇追了上来。
苏尚早眼底泛起一抹得逞,转身看着欧阳宇笑:“怎么了,欧阳同志?”
*
翌日上午,苏尚早出门了。
她裹着一件驼色的毛呢大衣,领口翻起,露出里面一截高领的米色毛衣,简洁而优雅。大衣的剪裁利落,腰间系着同色的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下身是一条及膝的A字裙,深绿色的灯芯绒面料。
她与欧阳宇约好了去省图书馆。欧阳宇早已在路口等候,远远望见她走来,不由得怔住了。
欧阳宇私心里从未将她视作已婚妇女。她看起来比他还要年轻,浑身散发着一种天真灵动的气息,仿佛未经世事。
可是她今天的打扮与平日大不相同,仿佛从电影画面中走出的女主角,带着一种令人难以忽视的优雅气质。
他蓦的有些害羞,低下头说:“苏同志,图书馆离这不远,我们走着过去吧。”
省图书馆的玻璃穹顶漏下一束光,正照在欧阳宇的白衬衫领口,映得他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清朗。
他把俄文版的《普希金诗选》推到苏尚早面前时,手指在“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那行字下顿了顿。
“尚早,你的丈夫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欧阳宇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他心里有些猜测,这两天听母亲提起,秦首长的侄子秦未时调到昆明参军,那么尚早想必就是……
“他叫秦未时,你认识吗?”苏尚早垂了垂眸,摩挲着书页边缘的毛边。
欧阳宇,滇南欧阳副司令的独子,秦未时情况不明,交个朋友总是没错的。
如果他没有这份勇气,那她也不会任由他消遣的。
“不认识,只知道有这么个人。”欧阳宇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仿佛在极力压抑内心的波动:“你和他在一起,开心吗?”
苏尚早的眼神变得有些恍惚,她轻声转移话题:“这首诗很美,但有时候美丽的事物,可能并不属于我们。”
欧阳宇抬起头,正对上她的视线。他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心脏猛地揪紧了一下:“为什么会这样说?”
“因为......”苏尚早欲言又止,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无法说出口。她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事注定无法拥有。”
欧阳宇感觉自己的手心有些发汗,他强迫自己放松,轻声问道:“如果我说,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你会怎么样?”
苏尚早的身体微微一颤,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书页边缘:“你知道我已经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