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宜妄自菲薄!”万柠拍拍穆月生的肩膀,扬起下巴说得那样神气,那样肯定,“那些来时路永远不会因为别人的光芒而暗淡,都是你捍卫理想的见证啊!”
“是啊!”阿迪拉附和,“这证明月生你是一个顽强、聪明、有毅力的漂亮大女人!”
一边的康若男只是默默听着大家聊天,完全没了刚刚的活泼。
“怎么不说话呀?”万柠离她最近,低下头轻声问她。
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和你们……差得很多。”
“我们不会评价任何一句的。”穆月生给予她一个安慰的笑,“你不想说就不说,也不会妨碍我们做朋友,我们还是会玩得这么开心!”
或许三个人的笑和无压力的氛围确实让康若男打开了心扉,犹豫片刻,她慢慢张口。
“我是农村来的。高中的时候我爸不想让我继续读书了,但我的女校长跑到我家里,说我成绩那么好为什么不能读书!”
“我爸说家里没钱,想让我快点嫁人。张校长听了跟他理论了很久,说我那么小怎么结婚,我爸还是说家里没钱,还要养活弟弟妹妹……”
康若男叹了口气,叹出她人生那十几年的沉痛,“张校长最后说她给我出学费,让我去读书,让我住学校里不要回家,一定要好好学习。”
“自此之后我每早都在她的喇叭声里起床,背书,学习,后来我去了北京上大学。”
“我开始做家教,拿奖学金、助学贷款,维持我的学费和生活费。”
“后来我保研到研究所了,因为有补助,导师对我也很好,所以读研的时候生活好了很多。”
“那时候我以为我读书取得了那么多成绩,家里人应该思想也改变了。但实际上,和家里通话,我爸还在念叨让我读完研赶紧回去结婚,说我读那么多书干什么。”
康若男笑了笑,“然后我被带到了这里,他就算联系不上我也不会找我的,所以我还挺庆幸的。”
三人长久的沉默,万柠搭上康若男肩膀的那只手用力握了握,她回应地拍拍万柠的手。
“没关系……”三个字都没说完,嘴唇就开始颤抖,她流着泪,被万柠抱在怀里。
待康若男平息下来,笑着让大家继续聊天。
阿迪拉问她从何处来,她说:“云南丽江的华坪县。”
这个地方让穆月生瞬间想起了她曾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张校长,想起她做的那些伟大事迹。“你是女校出来的吗?”
康若男用力点头,“是,我是从女校出来的。就是你们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学校。我的张校长是一个伟大的女人,是拯救我们的神。”
三人肃然起敬。
“没有张校长,就没有现在的我,我一辈子都去不了北京……”康若男扬起头,望着她眼中这片夜空里最亮的那颗星星。
“若男,你是最优秀的。”万柠轻声细语,温柔地抚摸康若男的头发。
“我能在那个时候去上大学是因为我从小就在那样的环境里浸泡着,我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
“但你从出生就未被命运厚待。”
“幸好你遇到了张校长,然后靠自己走到北京……”万柠说不下去了,她趴在康若男肩膀上恸哭,紧紧抱住她,“在这样一个时代,你从家走到北京居然花了十八年!”
第二天一早开工,万柠就剪了短发。”
穆月生惊讶地嘴巴张成了O形。
“怎么样?”万柠跑到三人面前眨眼笑道:“我觉得还挺好看的,这样节省了很多时间。”
“你去哪里剪的?!”穆月生围着万柠走了一圈,“好看!”话还没说完,康若男也走进了办公室,她和万柠的发型一样。
“怎么样?”康若男甩甩头发,向穆月生挑眉。
万柠笑得更深了,“我和若男帮对方剪的,我们第一次给别人剪头发,不过效果还不错。”
穆月生竖起两个佩服的大拇指,“很漂亮!你们俩真厉害!”
休息的间隙,穆月生拿出工作服内兜的两张照片——一张是和妈妈还有姐姐的合照,一张是和赵云霄的合照。
“好难啊……”她一个人缩在楼道的角落,以往那些对研究的憧憬,放到现实里才能体会到有多痛苦。
累得不行时,从一堆数据里抬起头,穆月生望着窗外的树叶,也会在心底呐喊:到底还要做多久才能回家!
取得一点成绩就像被打了兴奋剂,继续向前。
在研究所打电话、大视频都会被监视,但至少还能和家里人联系。
等到下一次赵云霄回家,果然没有见到穆月生。
视频里他带她去玩,给她展示吃的饭、看的电影、帮她给阿姨和姐姐买了东西、出去玩见了哪些朋友等等。
他从不追问她要多久才能回来,“遇到什么难事,也要像你一直以来做的那样扛下去啊。遇到什么难过的事情,也可以写下来然后撕掉。”
在有时沉默的思念共通中,他只是说:“我们一定要坚持到下一次再见,好吗?我很想你。”
康若男与穆月生和阿迪拉同属于一个专业组,万柠属于材料组。
四人平常工作都不在一个实验楼,但常常等着彼此一起吃饭。
研究所有一片空地,留给大家种菜、种花。万柠自己种了一些菜,常会自己做好给康若男送去。还有像平安结那样的小手工,不过万柠做的并不算美观,送给康若男的时候总要不好意思地说:“从小见过的那些小玩意儿里我只会做这几个了……你别嫌弃啊!我手笨……”
因为和康若男是一个宿舍,所以穆月生见见过多次她为万柠煮糖水,虽然最后也有穆月生的一份。
穆月生每天在研究所见到的每一个人脸上都藏着认真,他们笑着和她打完招呼又继续凑在一起谈论着。
桌前废寝忘食的人更是不少见,在食堂里饭端在手里想明白了某个问题,就立刻端着碗跑回去了。
虽然穆月生还没有这样过,不过她认为原因是自己没那么聪明。
但穆月生帮阿迪拉打包饭可不止一次!
“你下次能不能跑慢点?摔了怎么办?我在后面喊你,你也不应。赶紧吃吧,吃完再继续!”穆月生“埋怨”地拍拍阿迪拉。
她不好意思地笑着道歉,连忙接过饭盒,“真是麻烦你们了,我怕我不赶紧写下来就忘了,这可重要着呢……”
日子就是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除了工作,与世隔绝的研究所没有任何痛苦。穆月生不得不承认,这封闭不谙世事的几年里,就像一片人造净土。
没有妒忌,没有憎恨,没有歧视,没有偏见,没有算计。
所有人都着手自己手上的任务,所有人都只有一个目的,所有人都那么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