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尔寻常地在走廊上踱着脚步,可惜的是,他仍沉浸在阿尔提西奥阁下的事迹中,没能回过神来,直到肩头突然触到硬物才惊觉险些撞墙。
他连忙后退半步,一时之间,双手却不知如何摆放,只好谴着余光快速扫过走廊两侧——没有旁人的身影。
将近三十岁的男人本就对体面格外在意,明明没撞上去,身体仍残留着与墙壁相撞的钝痛。
后颈微微发烫的温度让霍尔很不舒服,也只好维持着平日里的仪态。
霍尔若无其事地来到了衣帽间——他绝不允许自己泄露方才那场丢脸的意外。
“艾尔德里奇大人的礼服已备好。”霍尔利落地接过女仆递来的天鹅绒托盘,与她们一同前去艾尔德里奇大人的卧房。
“砰……”
霍尔在得到大人同意后推开门,就看见那个小鬼——乌列——正目光热切地看向自己,一时间差点端不稳托盘。
他恼怒地看了一眼乌列,而后得体地向艾尔德里奇大人行礼,就静候在一旁——艾尔德里奇大人定然在忙要事。
霍尔在鹅毛笔发出的干燥的沙沙声中,看向艾尔德里奇这般想着。
乌列不知道霍尔此刻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对方的到来得以让自己喘口气了。
艾尔德里奇今日格外反常——这位出身高贵的小少爷依旧寡言,但乌列察觉得到,自从昨日从波利尼亚克宅邸回来后,小少爷对他的态度就已悄然生出变化,尽管那非常微妙。
“霍尔”艾尔德里奇放下了手中的鹅毛笔,打眼看上去他同往常无异,只是吩咐霍尔和女仆们放下礼服后退下。
“乌列留在这里”艾尔德里奇如此吩咐着。
霍尔和女仆们谨遵艾尔德里奇的命令即刻退下了。
门扉合拢的瞬间,乌列还没反应过来。他站在原地回头,发现艾尔德里奇正直直的凝视着自己。
乌列赶忙拿起离他最近的托盘上面的衣物,这是一件外衣,踌躇得看向艾尔德里奇。
坦白说,虽然乌列作为艾尔德里奇的贴身男仆已经有些日子了,但是像服侍穿戴衣物这种事却是凑不上的。
据乌列观察,这位贵族少爷对在他人面前坦露身体格外排斥,所以乌列这些天来不过是为他处理换下来的衣物。
乌列其实并不理解这个行为,还在下城区的时候,男女赤.裸的躯体总会随机出现在一些“隐秘的角落”里,乌列偶然间撞到过几次。
最终,乌列选择将其理解为贵族少爷特有的矜持,适应良好地接受了。
不过,眼下……
乌列只得看着艾尔德里奇起身从书桌旁走到床边,他平淡的脱下外衣,而后示意乌列上前来。
乌列看着艾尔德里奇身上的白色亚麻衬衫,顿时明白过来,原来穿这身礼服不需要全身赤.裸着换衣啊,怪不得会一反常态地留下他。
乌列放下拿在手中的外衣,走到艾尔德里奇身边后复递上马甲上衣,艾尔德里奇接过无言穿上。
乌列如今已经很习惯艾尔德里奇的沉默了,矜持的贵族少爷总是不爱开口。
而后“矜持的贵族少爷”突然要求乌列为他佩戴托盘上的那枚紫晶镶金胸针。
乌列照做,缓步靠近艾尔德里奇。他比艾尔德里奇要矮一些,在认真为艾尔德里奇别上左胸口上的胸针时,艾尔德里奇的呼吸像一片不肯坠落的羽毛般掠过他的耳旁。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近的距离。
乌列靠近,又远离——胸针别好了,像是艾尔德里奇的眼睛那般,很适合他。
“乌列”
艾尔德里奇喊了他的名字。
乌列不由得心中一紧,他克制住再往后退的冲动,恭敬地应了一声“大人”。
艾尔德里奇却又不出声了。
乌列只好低着头静静地等着后话。
“你听过‘高塔王子法尔萨里奥’的故事吗?”
乌列有些惊讶,他抬头看去——艾尔德里奇却偏偏转过了身,此刻正背对着他理着袖口。
乌列只能看见那恍如大理石雕塑般的肩背被勾勒出又刻意留白。
“很多年前……”
乌列这时有些分神,他不由的胡乱猜测难道会讲故事是贵族的标配吗?毕竟那位会讲巫师故事的克莱斯特小姐的兄长也是。
“一个王国的国王去世了。”
“继任者是王太子法尔萨里奥殿下。”
“他的继位很顺利。”
“但是,”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王都。”
“他声称自己才是真正的王太子。”
“王国的合法继承人!”
乌列微微瞪大了眼睛。
“王国被这个人轰动了。”
“不过经过大臣和医师的检查,”
“大家发现这个自称王太子的男人不过是一个疯子罢了。”
“国王仁慈,宽恕了他。”
“没想到这个男人却挣脱了护卫伤害了国王。”
“国王及其属臣们震怒,因此——”
“这个男人最后被囚禁于高塔,直到死亡。”
乌列张了张口,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凯娅后又轻轻闭上了。
这时艾尔德里奇转过身来,他往前走了两步,乌列站在原地不敢退。
艾尔德里奇微微俯身,他毫不掩饰地看着乌列,看着他那双无与伦比的最美的眼,看着他掩藏在深海里却跃起的困惑,惊讶与防范。
“你能猜到这故事最后的结局吗?”
最后的,结局吗……
乌列听到艾尔德里奇如此问他,只羞愧地摇头,小声说:“不,大人,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