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条件的哦。”人间客故意拖长声音道。
人间客所提的条件，实在令人失语至极。
望了眼人间客怀中挣扎不停的君厌离，秦钦别过脸，避开君厌离水盈盈的乌亮双眸，看向窗外的天色。
他们到底是来得太早了，日头还未爬到一半，这一日尚有六个多时辰方能熬完。
“不过，我要这小家伙，认我做一天的爹。”
此话一出，狐君好险没将人间客的整间屋子给拆了。
秦钦揉了揉额，君无忧紧了紧拳，看着不停诱哄君厌离叫爹爹的无耻之徒，狐瞳里的火光比山门前的红枫还要炽烈几分。云珏不敢与之对视，只低着头逗弄君厌离。
“厌离，厌离，叫哥哥。”
君厌离扭头，不肯叫，张嘴欲哭，人间客及时塞进去一片肉干，哭意顿时被食欲压制，吸着鼻子吃起来。
云珏满眼渴慕道，“大师兄，你抱得够久了，能不能换我抱一抱？”
人间客便将君厌离递进他怀中，拧了拧云珏被丹药养得细嫩红润的脸肉，直到看到那双黑亮的眼睛里浮出委屈又气恼的水光时方松开手，走至桌边坐下，挥起扇来。
静默片刻，似是不经意地问，“听说，近些日子，人界与魔界好不热闹。”
秦钦看眼他别有深意的神色，平静道，“这话怎么说？”
人间客笑嘻嘻道，“魔君忽然发难，灭了凌云宗满门。十八仙宗与魔族开战，大败而归，折损弟子无数，魔族大举进犯人族，沿路屠了三个国家。未央国，遗珠国……”刻意顿了顿，不着痕迹瞥了眼跟着君厌离走到门边的云珏，压低声音道，“以及……金沙国。”
秦钦脸色一变，君无忧亦同样变了脸色。
人间客唇边笑意愈深，“人魔之间和平已有三千余年，如今又回到从前。钦钦，你说，那个在背后弄潮之人，到底是何居心？”
君无忧周身气息冷下去，握住秦钦微颤的手，视线落到人间客身上，眼底飞速闪过一丝暗芒。
“你想说什么？”秦钦反握住狐狸的手，尽量放平了语气。
人间客眨了眨眼，合扇轻点掌心，漫不经心道，“我没说什么呀。我还什么也没说，无忧就想着要杀我，要是再说些什么，我怕下一瞬我这脑袋，就不在脖子上了。”状若惊恐地瞪大眼睛，语气无比哀痛，“无忧，你竟对着挚友释放杀意。几次三番，真是伤透我心。唉，早说你不该叫无忧了，还是无情比较适合你。”
又看向秦钦身后亦冷冰冰盯着他的龙冥，撇了撇嘴，挤眼笑道，“你们放心，我什么也不会说。不必对我抱着如此大的敌意。”
君无忧冷笑道，“本君提醒你一句，若是你敢说些什么对秦钦不利的话，做些什么对秦钦不利的事，”视线移向一旁正逗弄君厌离的云珏，眯了眯眼，“本君就让这块臭石头，变成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听他将矛头转向云珏，人间客敛起所有散漫，脸色亦随着周身骤降的气压而沉了下去，向来轻佻的眼里缓缓浮现出一种危险的色彩。一时间，两道同样阴郁可怖的目光在空中交锋，谁也不肯认输。
空气似乎凝滞，气氛冷肃异常。云珏很快察觉到几人之间的古怪，疑惑地皱了皱眉，抱着一直试图跑到门外的君厌离走到人间客身边，盯着他阴沉的脸色看了半晌，不解道，“大师兄，你怎么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人间客冷哼一声，撤回与狐狸对峙的目光，扇头轻轻敲了一下云珏的头，没好气道，“你大师兄正为你的生死跟这小狐狸精神对决呢，你倒好，过来泄你大师兄的气。”
云珏惊讶地啊了一声，“大师兄，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秦钦叹息道，“相识一场，本不该如此针锋相对。人间，不论你信或不信，我实在有自己的苦衷。”
人间客拨弄了下君厌离白胖的手指，却是看也不看秦钦道，“钦钦，你就放一百二十万个心吧，关于你的事，我定守口如瓶。”双手包住君厌离柔软弹性的脸蛋，按了按，笑眯眯道，“小厌离，快叫爹爹。”
见他将自己的问忽视了个彻底，云珏瞪他一眼，倒是识趣地没再追问下去。
“大师兄，我哄了半天，厌离连哥哥都不肯叫，我看你也别想让他叫你爹爹了。”
人间客再敲一扇，“若是最后厌离叫了我，怎么说？”
云珏摸了摸自己被敲的地方，撇嘴道，“我才不信他会叫你，他要是能叫你爹，我就替你洗一个月的衣服，打扫一个月的房间。”
人间客立时喜上眉梢，“当真？”
云珏心一跳，想反悔，又在人间客那双沾染喜色的眼眸注视下情不自禁点下了头，人间客目光一斜，看向秦钦，朝他弯起眼梢，“钦钦，条件有变。”
不得不说，哄厌离叫人间客一声爹爹要比干等半日时间过去容易得多。
君厌离在君无忧的冷言威胁，秦钦的温言哄逗下，最终只得忍着不甘与屈辱，愤愤唤了人间客一声，“爹爹。”
云珏目瞪口呆，悔不当初。人间客眉飞色舞，满面春光。
药丹一拿到手，秦钦便急着要离开，被人间客硬拖着留下与他和云珏又吃了顿饭，叙了回旧。
期间，云珏趁人间客挖掘埋于后山林中自酿美酒的间隙，偷摸将人间客与其他师兄送与他的奇丹妙药塞了秦钦和君无忧及龙冥满怀。
秦钦本欲拒绝，可看着云珏那双含着万分感激的眼，涌在喉端的话终是没能出口，轻叹一声后，便尽数收下了。
人间客与云珏送几人到山门前，秦钦颔首道一句，“多谢。”
山间的风将红枫吹得哗哗响，轻淡的酒香浮动在微凉的空气中，人间客摇扇笑道，“这声谢，说出来倒显得我们之间太过生疏了。”
秦钦微怔，歉意一笑，“是我浅薄了。”
人间客慢慢收了扇，嘴角的笑随着收扇的动作淡下去。目光在三人身上流连几番，心中陡生一股异样感觉，似乎这一面，便是彼此间的最后一面，于是他郑重道，“保重。”
秦钦亦郑重道，“保重。”
君无忧若有所感，看不出情绪的目光在人间客身上逡巡几个来回，终是一言未发。
枫浪连绵荡向远方，山鸟在叶浪间飞跃啼鸣，云珏遥望云端几人离去的背影，垂头蔫脑，心中郁郁。
人间客收回视线，胡乱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有什么好伤怀？你该放在心上的，是接下来的一个月该怎么把你大师兄我哄开心，好替你自己减减刑的事情。”
云珏苦了脸，跟在人间客身后朝宗门内走去，“大师兄，那你告诉我，怎么哄你才能开心啊？”
“哼，自己想办法哄。”
“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脑袋笨。”
“谁说你脑袋笨了？师尊不是夸你机敏得很？”
“大师兄，你就别打趣我了……”
“非也，我这是实话实说。”
“大师兄，我替你上山采药，如何？”
“不行。”
“那我给你做好吃的？”
“减一日。”
“大师兄，天冷，晚上我替你暖暖被窝吧。”
“不错，减三日。”
“大师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