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兄弟,大人让我与你同乘一车,你应不会介意吧!”
沈和一大早就来到府衙准备与谢玹一同进京。
宋璟挺喜欢沈和的,撇开之前的一饭之恩不谈,沈和为人和煦,总是对人笑脸相迎,与谢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沈大哥说笑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叫我元澈就行。”
府衙正门大开,在侍卫的拥簇下谢玹缓步走下台阶,他穿着一身玄色暗纹的刻丝圆领子长袍,戴着一只羊脂玉的簪子,掀开车帘上了一辆织锦车盖的双辕马车。
车帘尚未完全放下,只见谢玹端坐在马车之上,闭目养神,神情微倦。
沈和笑道:“你看,我们谢大人果然是气宇轩昂、超尘脱俗吧!”
宋璟附和:“是啊是啊!”
宋璟乘坐的这辆马车虽然不及谢玹那辆气派,但是也非常宽敞,三人围坐还能放下一张矮桌。
已经是深秋了,没有房屋树木遮蔽的道路上更加寒冷,马车里面铺着柔软的毛毯,除了偶尔有寒风从帘子外面窜进来之外,马车里面其实十分温暖。
来到深县城门,送行的大小官员早就乌泱泱站了一堆,可谢玹的车队根本就没有停留,只剩下那些大小乌纱们在寒风中颤抖。
宋璟掀开帘子向外看去,发现送行的队伍里面少了一个人:“怎么不见深县的父母官莫大人?”
沈和:“你一直在谢大人身边,你这都不知道?”
宋璟疑惑地摇了摇头:“他从来不与我说这些,府上的下人们也是闭口不谈。”
沈和见宋璟真不知道,顿时来了谈兴:“莫大人的囚车比我们早出发几天,或许还比我们早些到京都呢!”
宋璟不解:“可是他了什么罪?按道理说,他这次剿灭山匪也是有功劳的。”
沈和笑道:“你还是太年轻的,官场里面的弯弯绕绕你怎么会清楚。莫大人的罪证可是谢玹谢大人亲自查获的,桩桩件件,确凿无疑。这会儿,谢大人请求陛下重惩的折子,估计已经快马到了御前了。”
宋璟在心中暗暗思索,怪不得谢玹这几天总是忙得不见人,调查、取证、审问、押解,短短几天时间里面就将一县父母官的罪状查有实证,确实是雷霆手段!
宋璟心中灵光一现:“莫大人的罪状是否跟堑山山匪有关?”
沈和:“聪明!这个莫大人也算是胆大包天了,其它不算,就单单他勾结山匪这一条就够他斩首抄家了。这么多年来,深县府衙对堑山久攻不下,就是他因为前脚命令进攻,后脚就派亲信给山匪报信,他还厚颜无耻地每年向朝廷要剿匪款,最后钱财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宋璟在心中暗骂:活该!要是没有这个恶官,自己也不会被抓上山。
宋璟小心翼翼地问道:“沈大哥,你知道这么多,能不能给我讲一讲,谢玹,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这回轮到沈和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们不是亲戚吗?”
宋璟急忙解释:“远亲!远亲!而且我们也是最近才见面的。”
“是吗?谢大人对你可是非常不错的,看来谢大人挺喜欢你的。”
“啊?”宋璟欲言又止。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沈和脸上露出了羡慕的神色:“说起这谢大人,在如今的朝堂上那可是如雷贯耳,是陛下眼前的宠臣、重臣。想当初,他年方弱冠就高中状元,后来历任秘书省正字、知制诰、翰林学士,五年前被陛下破格提拔为吏部侍郎兼翰林侍读学士。不过嘛……”
宋璟被着一连串的官衔震惊得头晕眼花:“不过什么?”
沈和狡黠地笑了笑:“不过,此次回京我想谢大人的官职又要升迁了!”
宋璟:“为何?”
沈和在宋璟耳边悄悄说道:“因为这深县县官莫大人,是谢大人顶头上司的得意门生,听说二人来往密切,我想以谢大人之能,必定能够找出二人共谋的罪证,就算没有,过段时间那也会有的。”
突然马车外面传来一串清脆的马蹄声,来人在谢玹的车架前停了下来,只见一截玄色织金袖袍从车帘后面伸了出来,接过一封火漆封口的书信。
沈和笑着对宋璟说道:“看吧!我们谢大人这会儿还在处理公务呢!那份信里面也不知道写了什么?”
宋璟远远地看着,心中却有些忐忑,谢玹果然是一个精于谋算、搅弄风云的权臣,虽然他和老夏是师生,但是二者却是决然不同的两种人。如今他对自己是千好万好,说不定将来自己也会成为他手中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宋璟决定问出心中最疑虑的部分:“沈大哥,你能跟我讲讲谢大人和夏老太傅的关系吗?”
沈和神色一变,几番欲言又止,看来这确实是一个讳莫如深的问题。
沈和再次在宋璟耳边轻轻说道:“你这也不知道吗?”
宋璟:“不知道才问你。”
“罢了罢了!”沈和一双手一摊,掀开帘子观察了一下马车四周,确认没有人之后才神神秘秘地说道:“这倒也不是秘密,我只是担心被谢大人听见了,他会不高兴。五年之前,谢大人亲自检举自己的恩师夏濯,称他编纂的书籍里面有大逆之言,导致当时已经是太傅的夏濯被贬出京,而谢大人因为称了陛下的心意,从此青云直上。大概就是这样了,以后等你在京都进了学堂,你会听到更详细、更难听的版本。”
沈和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们这位谢大人虽然是权势鼎盛、炙手可热,可是他的名声在天下学子心中那可是一塌糊涂。有的学堂学子入学,都要先骂他一顿,然后才开始上课。”
宋璟心下一沉,虽然谢玹并不像老夏口中所说,下雪天将他赶出家门那么过分,但是如此这般检举自己的老师,确实令人不耻。难怪老夏每次提起谢玹总是咬牙切齿的。
沈和沉思道:“不过…”
宋璟:“沈大哥,你好多不过呀?”
沈和笑道:“我这是在思考。不过,谢玹与夏太傅之间可不止是师生那么简单。谢大人虽然出生世家大族,但是从小丧父,又是旁支庶出,缺衣少食不说,更是没钱读书。有一天,寒冬腊月,当年只有八岁的谢大人出去借书,回来的时候却冻僵在一个小巷子里面,正好当时夏太傅的马车经过,不仅救了他,而且收他做了入室弟子,从此对他悉心教导,爱若亲子,谢大人也是对夏太傅视若亲父,二人关系十分亲密,早已超出了师生之情。”
宋璟:怪不得当天谢玹说自己是夏濯“最亲密之人”,被至亲之人背叛才是最令人痛心的吧!怪不得老夏要远遁江湖,每日醉酒消愁。
沈和思考半刻继续说道:“当年的是是非非你我局外人自是难窥真相。但是,谢大人对你这个远亲都如此照顾,又怎么会轻易背叛视为亲父的恩师,你常在谢大人身边,其中的隐情你自可以慢慢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