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老师来回走动,看看手腕上的表,见时间快下课了,她提声说来查验一下大家的作业,由她随意点人抽背提问。
政治老师四处乱瞄,目光落到谢吟年身上时,眼睛忽然一亮。
政治老师指指他,“谢吟年你来吧,每次考试你所有科目里就政治差一点,我倒看看有什么问题。”
谢吟年苦笑,只好站起身。
政治老师站他旁边问,他比政治老师高一个头地答,画面竟也很和谐。
政治老师提问无差错,他的回答亦是准确无误,滴水不漏。
所有提问均已完成,政治老师提眉看他,“你也没问题呀,怎么考试就是差一点呢。”政治老师也一副捉摸不透的样子。
谢吟年本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想着笑笑就过去了,然而脑子里突然一朵流星划过。
他似是漫不经心地说:“可能是少了点直觉吧。”
闻言,秋思心跳滑了脚。
那次她找他背政治,收到他的高度评价,他认真向她提问,问她是怎么抓到重点的,她说有一部分原因是直觉。
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
与秘密无异。
秋思回神,心跳还没站稳,她想去看他……
又不敢看他。
下课后,英语课代表捧着一叠试卷到讲台,说是发下来让大家做练习。
课代表将试卷分为四份,每一组第一排扔一份,剩下的让大家自己往后传。
试卷被胶条粘一块,第四组传至秋思这里时,秋思一只手扯试卷,姿势别扭得不行,仍撕不下两张卷子。
秋思正欲转身让后桌帮忙,抬眼瞥见谢吟年自门口走来。
秋思一时激动,找到救星般拼命朝他摇手,示意他快过来。
谢吟年见状疾步走来。
他一靠近,秋思却跟气球泄气般,嗖一下冲上天空,胡乱飘动一阵后,平静落地。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过分热情,从而此刻又变得一动不动静坐在那。
谢吟年无意识地看她一眼,从一叠试卷里撕下两张,又将一张分给她。
——
晚傍读时,谢吟年提前到何延清办公室,拿已经批改完的试卷发下去,晚自习要讲这张试卷。
分发下去后,谢吟年坐回座位。秋思拿起桌上的卷子,翻到作文,看了眼分数,不大满意。
这次是议论文,谈论中国乃至东方家庭模式。
“看作文吗?”谢吟年将试卷推到桌沿。
“好啊。”秋思面色平常,大抵兴趣不浓。
略略看过,彼此换回试卷。
谢吟年笑着说:“看着没什么感情,虚浮。”
“嗯,我没有体会……”秋思始终兴致索然,提不起劲的样子。
谢吟年掀了掀眼皮,望她一眼。
秋思中肯评价:“但你写得不错,分析得很深刻。现在有多少中国家庭外强中干,那地底下的根,烂不说还扎得深。”
谢吟年略作停滞,而后顺势接话,“所以拥有的人也不一定幸福。”
秋思闻言似有所悟,“甚至还会觉得永远无法挣脱是吗?”
谢吟年没有正面回答,语气轻飘,“一开始就不曾拥有,倒还无事一身轻。”
说罢,两人都笑笑,明面上的安慰谁都懂,现实里难挨的事一应心照不宣。
早就不是新伤了,是以此事很快得以翻篇。秋思平声问:“你征文写完了吗?”
“初稿已经写完了,还需要再修改一下。”
“要看看吗?”
“你方便就行,我都可以。”
秋思露出满意的神色,“我们需要交纸质稿还是电子稿?”
“都可以,有需要帮忙的我可以帮你处理。”
……
又是语文课,又是两个不听课的人。一人拿着一张初稿和一张白纸,互相给彼此的文章润色添彩。
谢吟年拿着秋思的初稿,预先通读一遍,其中有这么几段话令他触动:
“敏感,一件苍白又荒诞的事情,一种高阶又沉默的痛苦。
无法向外人解释,因为精力耗尽于此。
就像人撑着伞,伞柄向己,伞檐朝外,檐下庇人,檐外湿己。你笑她为什么不进去,她觉得你只知道进不进去,不知道伞柄不是伞柄,是打磨过的匕首,刀刃棱角在她血肉模糊间。
评定一件事的好坏与否不能全看其是否使人受益,敏感能不能给人带来好处暂且不说,重要的是人确实是痛苦不堪的。”
谢吟年看得眸色沉沉,几乎下意识想起借卫生巾那件事。
行事不能做到坦率磊落,注定是要遭其反噬的。
他自己也一样。
谢吟年双手捻着纸,目光落在这篇字上,竟一时笑不出。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何必时时提醒他面对困境,他只想逃脱透口气。
片刻,他又倏忽勾唇发笑,不愿继续对此事做发散思想。
两人继续,在白纸上细心标注好对方初稿的遗漏问题,时而低声悄语。
用着以往那套欺瞒何延清的套路技巧,可今天却没躲过何延清的法眼。当何延清一记眼神杀过来的时候,秋思被吓得一愣。
何延清见一时的提醒不见效,二人又开始窃窃私语。可毕竟是爱徒,他又不愿下他们面子。
何延清拿着卷子继续讲,从讲台边上走下来,瞬间沿路两旁人的坐姿都挺立不少。
他随意往一张桌子桌沿上一靠,“碰巧”就靠在谢吟年的桌上。
警示意味已经很重了,两人对望一眼,将纸往卷子下藏了藏。
两人东张西望,就是听不进去课,但何延清一时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两人对看一眼,悄摸着又把试卷底下的纸抽了出来,继续看。
何延清是背对着二人,但时刻有回头的危险,是以两人在他后脑勺底下秘密干着杀头的事,有着不同寻常的刺激。
下课铃响,两人也接近完工。
秋思拿着他的初稿,这才提出需求,“我可以抄一下这几句话吗?”
“抄吧。”谢吟年还在写最后一个意见,玩笑意味十足,“记得著作权在我这。”
秋思也配合他,笑说:“那你再签个名在下面吧。”
结果谢吟年还真在秋思的笔记本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秋思盯着他写下的名字,“年”字那一竖并没有被他写成常写的悬针竖,而是在合适位置收笔,因此被带出一个小勾来。
秋思问他原因。
他满是漫不经心,无所谓地答:“‘谢’字和‘吟’字都是又矮又胖,它凭什么又高又瘦。”
秋思随即看向他,目光定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