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吟年歪着头也笑,看着她,眉目好像是绵延的山脉,一脉相承着某种东西,还不甚清晰。他笑说:“好歹我也算更有经验吧。”
秋思托着腮,嘴唇嘟着,“好吧,那就是得听你的。”
谢吟年一副赌气不耐烦的样子,说得话却总是顺她意的,“你想听谁的听谁的。”
秋思一听,那这还用说,不就是委婉地换个说法。
秋思嘴角弧度疯狂上扬,笑得舒心。
——
高三一班这段时间试卷不断,作业不断,全班同学整天沉浸在刷题的海洋中,那真是梦里都在写“解”。
可即便如此,学校依旧不舍余力地给他们搜罗各式各样的报纸试卷。
这不,又来了一套,要学生到图书馆楼下去领。
课间,秋思起身去洗手间,她隐隐有感觉,身上例假来了。
身旁的谢吟年把刚才课上的笔记总结一下,总结完,正打算起身去领试卷。
他站起身,一扫眼,就瞥见秋思凳子上的红色印记。
他稍作分辨,拿纸帮她擦掉了。
谢吟年去扔趟垃圾的工夫,秋思回来了。
她与同在教室后面的谢吟年无意对视一眼。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座位,秋思站着,让他先进去,但谢吟年又站着不动。
秋思抬眼看他,偏偏头,意思是你不进去?
谢吟年说:“我不进去,我去领试卷。”
谢吟年擦肩就要走,秋思匆匆拉住他,“那你能不能帮我也领一本?”
谢吟年答应了。
下一节课打上课铃的时候,谢吟年才回教室,秋思远远看见他,手上怎么像拿了一摞试卷呢?
谢吟年走近座位,放了两套到秋思桌上,还没等秋思来得及问他,他已经拿着手里最后一套试卷去了乔意柔那。
秋思眼见此景,默默回头。
这节是音乐课,老师体恤大家,课堂后半段一直在放音乐给大家听。
这样的氛围令人放松,但绝大多数学生也只是一边听音乐一边刷题。
谢吟年却不是,他在看书,看之前那本《活着》。
一首歌也就四五分钟,不过就是几首歌的时间,这样轻松的课堂就结束了。
而谢吟年却是对他的书意犹未尽,他突然说:“我突然对《活着》有了新的感触。”
这样的话还能是对谁说,秋思自觉接话,“说明你成长了变化了。有什么新感触?”
谢吟年蹙眉,瞥她一眼,她这样敷衍的态度,自己也懒得认真说,“终于明白了那句‘活着的意义是活着本身’。”
“怎么说?”
“总以为要做点什么才算有价值,但活着就是最大的意义。”
“嗯,有道理。”秋思这会惜字如金,再迟钝的人都感受到被冷落。
谢吟年自然也能感受到,他语气忿忿道:“你之前不是跟我说很多的吗?怎么现在就这样打发我?”
“因为我觉得你根本不想听,也不喜欢听。”秋思语速比他更快,也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下。
这样一个很快垂下的眼神,却仿佛藏着很多言语。
话音落下,两人持续了好一段日子的轻松氛围遽然被打破。
气氛冷下来,谢吟年没理,有些心虚,却仍然先下意识辩驳一句,“我没有。”
过了两秒,他又支支吾吾起来,“我,可能……就是错过了。”
秋思眼皮陡然掀起,却又瞬间被击中一般,蓦然垂下,她说:“你是错过了。”
这句话一出,气氛又是一阵各怀心事的沉默。
沉默了几分钟,沉默到谢吟年觉得今天这天聊得到此终止,秋思却还是说话了。
她终是不忍。
她说:“我觉得,活着不是最重要的东西,所有东西都比活着重要。如果失去其他一切,只剩下生命,我觉得这样的人生也没必要活着。活着不只是为了这世上多一条生命存在,活着需要很多东西支撑,如果一个人什么都没有,你不如劝他去死。”
谢吟年被她的话颠覆,忘却了前面的沉默以及秋思突然开口的讶异,他突然很想问她:“那你觉得你有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秋思看着他的眼睛,想将这句话填充得丰满,因为那是他于她的意义。
秋思补充,“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也没有恨,没有理想,没有生机,没有未来,也没有死亡。”
谢吟年心中一震,如果要问他这世上最有穿透力的两样东西是什么,此时此刻,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回答——她的眼睛和她的内心。
他心里像被一阵龙卷风肆虐过,说话的颤音体现着他的劫后余生,“可你还是活着。”
紧接着,秋思说了一句要铭记一生的话。
她垂下头,蓦地一笑,说:“因为我无能,因为我没有死的勇气。”
谢吟年久久怔愣,已经不能说话。
过了好一会,谢吟年逐渐平息心中的狂风暴雨,回过味来,只剩怜悯。
他是想安慰她的,他笑着说:“我难道不是你的朋友吗?”
秋思斩钉截铁地说:“是啊。”
秋思钝感力差强人意,敏感力却是别人拍马不及。
她猛然明白了一件事,一件对于现在的她无关紧要,却仍然不免被其刺痛的事。
她想此刻如果有镜子,她的笑容一定是苦涩的——
多么无奈,自己已经走到了终点,而对方才终于迈出一步,这一步,还是我要做你的朋友。
他判定来判定去,最终判定自己为与之相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