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病好了把这些全忘了,记得这些只有赵元年。
沈菀本该更加灿烂明媚的人生,被他毁了。
傅景明发现赵元年在哭,他想拍拍他的肩安慰他,又觉得自己这双手实在恶心。
赵元年拽着他的衣领,红着眼一字一句说:“你知不知道,沈菀那个时候才从福利院出来,如果她死了,她的人生就只有那短暂和悲哀的七年。”
“就算她没死,沈叔和兰姨也可能不要她了。”
“我好不容易把她带出来,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带出来!”
赵元年好不容易才等到沈严夫妇收养了沈菀,她离开福利院后过的第一个新年,不用和许多人挤在一个小房间,终于拥有自己的小床。
沈叔和兰姨给她买了新衣服,给她梳两个很整齐的小辫子,扎上蝴蝶结,带她来赵家拜年。
赵元年觉得他们的日子终于要好起来了,但是一眨眼的功夫,沈菀就毫无生气地躺在血泊中,他恨傅景明,更恨自己,明明说好了会一辈子都陪着她的。
但他更害怕,害怕沈菀死了,害怕她就算没死,大过年因为不乖住进医院被人嫌弃,害怕她被退回养老院。
沈菀顶着一后脑勺的疤和茫然的眼神回福利院的话,她这辈子就完了。
赵元年很怕,那段时间基本没怎么敢睡觉,每天数着日子等沈菀回来,等沈严和兰晴晴的反应,他有想过,如果沈菀要被退回福利院的话,那么他也要回去。
两个人在那总比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好。
赵元年平复了很久,当年那种孤立无援的心情才稍稍缓解一些。
快要十年了,十年里知道又放不下这件事的人只有他一个。
沈菀全都忘了,沈叔和兰姨对她很好,虽然伤好后很长一段时间脑子都很迟钝,被班上同学嘲笑笨,但慢慢也好起来了。
只有赵元年,陷在当年的不安和悔恨里,每当沈菀头痛发作的时候,还是寝食难安。
“这些事,你听过就忘了吧。菀现在过得很好,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赵元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傅景明哑着嗓子说:“好。”
他脑子很乱,试图想起点什么,结果什么都没有。
那块大石头他有印象,他听傅知遇说要回樟乡上学的时候,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形象樟乡就是那块大石头。
仅仅只是一个地标,地标上发生过的往事,被他通通遗忘了,也许是潜意识逃避了。
两人在操场了坐了很久,都没说话。
偶尔有跑步的人经过他们。
阴天,还没入秋的风带着燥热,更燥的是两人的心。
傅景明打破了沉默:“你现在还恨我吗?”
他有些忐忑,又觉得自己罪有应得。
赵元年用手撑在身后,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也许是这么多年终于有了机会宣泄他一直强忍的情绪,也许是这个秘密不再只他一个人背负,他心里轻松了许多。
揪着傅景明衣领控诉的时候,他感到很痛快。
凭什么受伤的是沈菀,痛苦的是自己,现在你也来忏悔自己当年犯下的罪。
傅景明刚回来的那一天,赵元年把自己关在厨房里。
闷热的空气裹得他喘不上气,他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沈菀已经忘了,这事再提对谁都没好处。
他打开厨房门的时候,客厅带着凉气的风让人稍稍喘息一会儿,长大了的傅景明站着客厅里。
傅景明长高了很多,有些局促地愣在原地,眼神里没有当年的坏心思,充斥着茫然无措。
听说他爸傅知遇没送他回来,他自己一个人从金城赶来的。
傅景明好像把当年的事全忘了,是忘了还是不知道眼前把蛋糕上水果分给他的人就是自己推下去的小孩,是忘了还是装作没那么回事。
赵元年拿不准。
傅景明和以前一点也不一样了,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和他们一起去写作业,特大方地帮时雨补作业。
他总是认真听他们说话,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使坏,他长大之后像是换了个人。
傅景明每晚回去都会收拾行李,赵元年在楼下能见他的脚步声,有次凌晨一点了,他偷偷出门看了一眼,傅景明在阳台悄悄地刷鞋,估计怕影响邻居睡觉,他接水和倒水的动作都很轻。
但傅景明从来没在补作业的时候提过自己要早点回去,心甘情愿地写了一本又一本。
有次傅景明嘴快说了一句他爸爱干净,赵元年才知道他一直在等傅知遇来,但是傅知遇大概不会来了。
“我恨小时候的你。”
“现在的你不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