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南道说:“近几年电影行情不好。拍好电影太耗时间和精力,拍电视剧的话速度比较快,也比较轻松。”
我一惊:“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拍电影浪费时间’诸此之类的话呢。”
“形势不一样。”他说,“寒冬腊月里,能烧火的都是好柴。”
“也是也是,此一时彼一时,识时务者为俊杰嘛。”我点点头,“拍电视剧过渡过渡挺好的,就是有些演员比较难相处。”
“我遇上的多数还行,就是这个程章颂配合度最差。他要么耍大牌骂工作人员,要么迟到让整个剧组等他,要么就经常请假,让人很难排班。”梁南道说着说着看了我一眼,“不过还得亏你上次和我一说,我才知道原来他都是请假去花天酒地了,从那之后,我就没再同意他离开剧组。”
我尴尬地咳嗽一声,道:“那不是凑巧么。”
“说吧,今晚想找我讲什么事。”他道,“你有什么话直说就行,不用绕来绕去拐这么多弯。”
“梁导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接啊。”我嘿嘿地笑了,“是这样,我感觉我来这边也适应了蛮久的了,总跟你后面干活也不是个事儿,来点挑战性呗?”
一般来讲,影视幕后工作可以大致分为五个组,分别是导演组、制片组、剧务组、摄影组、美工组。
现阶段的我其实对剧务组的活更感兴趣,因为剧务组能够负责财经,并与会计共同解决经济账目问题,我还挺想从中学点财产管理和投资。
他笑笑,竟然低头继续看他的剧本,手头拿着笔写写画画,跟我打起了太极拳:“给你多一段时间摸鱼的机会,还不乐意了。”
为了不把气氛闹得太僵,我摆了摆手,转换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道:“又或者说,因为我欠了九点七亿的债务,你怕我贪污公款,所以不让我去干事情最操蛋的剧务组啊?”
“你先把自己吃饭的钱捋清楚。”他道,“还剧务组,别人几百几千的算错帐,那叫失误;你大几万大几万的算错帐,这叫烧账本。”
我惊道:“你现在真的是特别会说风凉话,好毒的嘴!”
梁南道特别欠揍地说:“陈述事实而已。”
“此一时彼一时,少瞧不起我。”我说,“所以别让我做那种可以闲到扣脚的工作,来点挑战性啊,要不然我就真被你看扁了我。”
“还是先适应适应吧,之后再说其它的。”
我近乎笃定了他打心底就是看不起我,颇为义愤填膺道:“适应个头啊,我也来剧组小半个月了吧?我好歹也演了那么多年的戏,剧组什么样我不知道?我也不是没尝试了解过转幕后,这不比一般小年轻有经验的多?说难听点,当这个助理,和当一条你屁股后面的狗有什么区别啊?”
梁南道翻页的指尖突然压在"协作流程"四个铅字上,纸张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糟糕!我本意虽是打趣,但这嘴皮子上下一开一合动得太快了,话全没过脑子!
他的喉结在翻领毛衣领口上方微微滞了一下,声音像是被钉在会议纪要的表格线里:“……狗?”
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沿着工作计划的时间轴往下划,指甲在周三下午的格子边缘磕出一个浅浅的月牙形折痕。突然,他用掌根压平卷起的纸角,油墨字迹在手汗中洇开半毫米,“跟在我旁边干活,就这么丢人?”
我笑容僵硬,这个词似乎触碰到了他的逆鳞。他只是一字一句道:“确实,你好像一直都不太喜欢让别人知道你和我走得近。至少当初分手时,似乎蛮多人都只是知道你和刘泽宇因戏生情,而不是知道你和我已经处了一段时间的对象。上上次是设酒局求我给资源,上次是没钱了回别墅开保险箱,这次是在外地被廖俊生威胁----”
我的心脏好像空了一拍,我俩之间虚假的和睦终于被挑明,粉饰的太平哗啦啦地碎了一地。
“所以,谢朝阳,你只有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才会来找我帮忙。至于这些忙对我来说是举手之劳,还是需要大费周章地完成,都不在你的考虑之内,你只需要得到你想要的。”
“为什么不反驳。”他道,“说话啊,不是一直挺伶牙俐齿。”
“梁导应该去当测谎仪。”我盯着他领口轻微晃动的袖扣,“你说的又没错,我为什么要反驳。根本没有人要求你对我应该尽到什么样的义务,所以你别对我那么好啊----”
“因为现在整个娱乐圈里只有我会接你的电话!”他突然截断话头,眼中的怒意一闪而过,“谢朝阳,除了我,根本没有人会这样一次次地帮你。你是不是觉得我非你不可,所以觉得我这把伞永远收不起来?”
“不,不是。其实我每次求你,都是已经退到无路可退的时候。而且,你不过是看不得曾经同床共枕的人沦落到泥潭里。就像慈善家见不得流浪猫瘸着腿翻垃圾桶——可你要是真非我不可,就不会要找别人结婚了。”我看着他,慢慢地说着,“所以我一直觉得你是正人君子啊,和我这种小人一点都不一样。”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很阴沉,在这样气场的压迫下,我几乎要抵不住了。我别过头,道:“与其自己生闷气,你不如打我一顿来得痛快,反正又不是没揍过。”
僵持几秒后,梁南道似乎平息了些气息,问:“所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分AB组拍摄的时候,把我调去跟B组。"我站起身退到门边,黄铜门把手发出刺耳的拧转声,"反正你未婚妻在A组,眼不见为净对大家都好。"
"通告单明天就下发了,改不了。”
“那就当我没来过。”我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