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令舟瞧见他手上端的醒酒汤,又探头探脑四处张望,终于透过半阖的窗牖发现了睡在榻上的人,“吃醉了?”
贺修筠突然拎着他后领,将他拽到一旁,嗤笑道:“滚去埋你的酒。”
“我也没想到,她这么不经事啊!”裴令舟委屈极了,转头瞧清楚梧桐树下的一方坑洞后,倏然大惊,“我的宝贝哟!”
贺修筠没理会他,端着醒酒汤进屋去了。
萧钰压根没睡,贺修筠好说歹说,终于哄她喝下了醒酒汤,否则明早起来难免头疼。
“你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吗?”萧钰的目光有些灼人。
即使人都醉了,贺修筠依然被问得有些心虚,心道“那定是有的”,还未等他答话,萧钰便自顾自地说起了下文。
“都说酒后吐真言,我不知此话是真是假。”萧钰那双迷离的杏眼蒙上了层水雾,语气却是一本正经:“但你休想趁人之危套我的话,否则绝不轻饶你。”
贺修筠:“……”
怎么还自揭了老底。
贺修筠将手背贴上萧钰脸颊一侧的红晕,触到滚烫的热意,他笑得恶劣:“你醉得还挺清醒。”
贺修筠方才真有话想问她,歪打正着,萧钰这一番话,又将他试图趁酒醉套话的心思按了回去。
许是贺修筠的手背凉凉的,将她发热的脸蛋冰得舒服,萧钰抬手逮住他的手腕,制止住贺修筠收手的动作。
萧钰双眸轻闭,羽睫轻颤,歪着头,半张脸都贴在他的手背上,感受着舒服的凉意传来,语焉不详:“还有,不要趁我喝醉了就欺负我。”
贺修筠有些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问:“欺负你?”
“男女之间的那种欺负。”
贺修筠失笑,他不可能如此。
“听到没?”萧钰又兀自嘟囔道:“但你也不是那种人。”
“自然不会。”贺修筠与她相贴的手背都快生出汗来,又想起那个一触即分的吻,他意味不明地笑道:“只有你非礼我的份。”
“我困,”萧钰揉揉额头:“你送我回府歇息,明日还要进宫。”
贺修筠依言,将人送回府,府上下人对此已然见怪不怪,这回萧钰亲自开口,借着头昏要把她送回寝殿。
“那是何物?”萧钰目光落在书案的红丝绒锦盒上,问道。
白露道:“是今日巳时,镇国公府的薛傅延薛大人亲自登门,为公主送来的生辰礼。”
今日萧钰从特意后门出府,只带了暗卫,未带侍女。薛傅延顶着烈日,在府外候了将近两个时辰,公主府的梁姑姑嘴又严得很,周旋许久,愣是没问出半点萧钰的行踪。
饶是他想亲自将贺礼交到萧钰手中,将前世欠她的一句生辰吉乐补上,但萧钰迟迟未归,他一直候在公主府外难免不妥。
白露打开盒子,里头赫然躺着一枚玲珑小巧的足金镂空花丝平安锁,锁身工艺精妙,若非经验老道的师傅花费上半月功夫,寻常人难以打制而成。
贺修筠唇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薛大人还怪用心的。”
“只是奴婢瞧着,公主惯来对薛大人不喜,府中也不缺这些金银,奴婢不忍在公主的生辰添堵,所幸放至书案显眼的位置。”
贺修筠暗自腹诽,薛傅延这厮真不是盏省油的灯,既与安国公主有婚约,怎地还想打其他女子的主意?
萧钰神色讷讷地“哦”了一声,再也没有下文,这股酒劲当还未过去,她突然又道:“冬瑶、白露,你们出去吧,我和他说会话。”
冬瑶白露都不知所措,公主到底醉没醉?
等萧钰再次开口,犹豫再三,她们还是退下了。
双颊上的酡红还未消散,仰头吩咐贺修筠:“拿过来。”
贺修筠抓着萧钰覆在锦盒上的手,带她拨开铁暗扣,喉间溢出不明情绪的轻笑,问:“你想收着吗?”
萧钰没有犹豫,摇头道:“不想。”
贺修筠甚是满意,“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许久,萧钰没了动静,他侧头,眼眸微垂,只见她长睫轻覆,双眸微阖,往下是秀气的鼻尖,淡粉色的樱唇。
“带回府去。”贺修筠连锁带盒扔给了轩窗外的黑衣影子。
“乖乖睡着。”贺修筠轻声说了句,思及待在此处甚是不妥,正要往殿外走。
“不准走。”
片刻前还睡着的萧钰蓦地起身攥住他的衣袖,指节因用力过猛而泛白,像是出自身体的本能反应。
贺修筠一愣。
窗牖半阖,有丝缕暖风掠过,萧钰盯着案几上曳动的烛火,融融的火光映在她清透的琉璃瞳中,似月华流转,惊心动魄,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贺修筠歪头看着她:“真醉还是装醉?”
萧钰眼神空茫,许久未答话。
“本宫吃醉了酒,”她突然出声,夹着一丝委屈,“心里害怕。”
贺修筠想不通这二者的联系,他抬手轻轻握住萧钰的手腕,好生哄着她道:“别怕,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了。”
萧钰又靠回榻上,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攥着他的手始终未松动半分。
“他们说本宫吃醉了酒,是不小心打翻烛台被烧死的,”萧钰眼神透过丝丝哀戚,语带辩驳愤恨:“事实上,本宫滴酒未沾,是他们喂本宫吃了药。”
贺修筠的笑意骤然凝住,就这么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