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玦得令翻入院内,给萧钰开了大门,等她进入后,又悄无声息重新落了锁。
入目有一葳蕤茂密的葡萄架,旁边的篱笆上挂满了丝瓜,庭院角落栽满了虞美人,掩映着几丛修竹,此刻静寂无风,竹影绰绰。
俨然一座悉心打理的小院。
影‘子’带人搜寻了一番,“殿下,府内空无一人。”
萧钰燃了火折子,借着微弱火光,瞧见廊檐下挂着若有若无的蛛网,窗楣上落了细碎的灰尘。
屋宅经久无人居住,难免杂草丛生,几近荒芜,这院子只是蒙了尘,若非进入院内仔细查探,外面瞧着倒井然有序,光鲜亮丽。
宅子主人的目的再明显不过——是想制造一副有人居住的假象。
西苑有几处亭榭,池水粼粼,荷影叠叠。月色被乌云遮去了大半,暗色如潮水笼了上来。萧钰停在厢房门前。
房门未落锁,墨玦打开门后长驱径入,查探一番,“殿下,是一间书房。”
这是确保了里间安全无碍,没有伤人的暗器机关。
屋内四周挂着锦绣山水的壁障和格式的仕女图,一座巨大的漆嵌多宝阁将室内横作两面,上头摆着典籍书册、镇纸砚台、上好瓷釉……应有尽有。里间靠墙置放着一张软榻,榻上锦衾凌乱,与外间格格不入。
萧钰走向多宝阁角落,盯着一只蔓草纹瓶看了许久。
“咯噔”一阵轻响,纹瓶被旋动了一周,软榻旁侧缓缓移开了一道暗门,里头是一条深不见尾的暗道。
整个暗道由砖石砌成,砖缝里滋生出隐约的青苔,盘缠的细蔓四处横生,阴沉湿冷。
两侧石壁上的油灯幽幽燃着,逼仄暗道内灯火通明。
“殿下,油灯用的是短棉芯,不出两个时辰就会燃尽,”墨玦就近查探了几颗灯芯,“此处的灯已经燃了一个时辰有余。”
暗道里已经有人来过,萧钰想,当是这里的主人。
她继续继续抬步,不疾不徐向内走去。
上京到底是皇城,诸如开墙打洞 、私盖违建等律法明令禁止。若非重活了一世,她定然不知晓此处是瑞王私建的暗室。
沿着暗道走了许久,眼前豁然开朗,是一间宽敞的石室,亦或说,这是一间书房。
正对面是一张紫檀案几,上头零零星星放着几卷书册,案几那头赫然坐着一人。
他朝萧钰一笑:“几日不见,皇姐安好。”
萧钰也应声:“庆和郡王。”
“我没想到,你会寻到此处来……”萧明尘道:“亦如我想过太子,想过皇后,甚至想过淑贵妃……如何也未料到,是你萧钰在父王头上落下了最后一道铡刀。”
“皇姐……今日你来此,我便留不得你了。”
萧钰面不改色心不跳:“你既铁了心要杀我,又何必叫我姐姐?”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未免太可笑了,”萧明尘苦笑道:“五年前,老皇帝要杀鸡儆猴,父王为了保身,祭出了长平侯,可终是兔死狐烹……如今就算父王没有反心,还是会落得这般下场。”
“皇帝昏庸,趋利避害固然是人之本性,瑞王可以自请调离京师,可以藏锋敛芒避开朝中纷争,”萧钰道:“私吞白银,私铸军械,桩桩件件,敢做不敢认吗?可五年来,你父王走得最错的一步便是将刀捅向了长平侯。”
“你口口声声说瑞王为了保身,谋害了长平侯,但疆北事远非如此,本宫不禁有些好奇,你的背后究竟是谁?竟无私到将谋害长平侯一事全然揽在你父王身上。”
“瑞王若知道他最疼爱的儿子张口就将他卖了,”萧钰唇角勾出一个讥讽的笑:“只怕到了泉下也难掩心寒。”
萧明尘一下一下地拍掌,眼底闪过一丝阴狠:“你比太子聪明些,可惜了。”
“竟一点也不害怕么?”萧明尘道:“也是,胆子不大便不会进到这里来。”
萧钰被他手中的匕首逼退了几步,直至后背抵上暗道石壁,再无退路。
萧明尘不禁疑惑,以萧钰的性子,当真没有带暗卫?暗室里藏了不少死士,他加深了自己的猜想。
此时的萧钰就像一只手无寸铁,随时待宰的可怜猎物,萧明尘道:“殿下放心,念在你我都是萧家人,我会给你留个全尸。”
“本宫当然怕,”萧钰看着萧明尘身后数尺外,悄无声息出现的一道黑影,樱唇轻启,声音轻如雪絮:“怕你的血溅脏了本宫的衣裳。”
未等萧明尘消化这句话,顷刻间,寒光乍现,一柄长剑明晃晃地贯穿了萧明尘的心口,紧接而来的一脚踹得他倒地不起。
一只黑靴踩住萧明尘的手背,几乎要将他的腕骨踩断,手中的匕首早已飞远,黑靴的主人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神色诡谲危险,语气带着微不可察的怒意:“我当庆和郡王躲哪去了,原来一直藏在这老鼠洞里。”
鲜血溅在几寸之外,萧钰兀自提起裙裳,上面并未沾染血渍,干净如旧。
“景侯爷?”萧明尘大口吐着鲜血,气若游丝:“我死了……殿下以为……你们能活着出去么……”
萧明尘没了气息。
景珩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垂下眼帘,自顾自地轻轻擦拭手指上沾染的血迹。
帕子通体素白,上头绣了梅,但此刻已经分不清是红梅还是斑斑血迹,而后他随手一丢,软帕不偏不倚地盖住了萧明尘圆睁眦裂的眼睛。
他挑唇一笑,打趣道:“殿下的暗卫真耐得住性子。”
“本宫心里有数,”萧钰平静道:“方才与他的对话,想必你也听了个全,杀他一事本就该由你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