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黑市去的商客皆走昏暗无光的左侧,萧钰匿在石道阴影中,墨玦跟在她身后。
地下黑市本就是不见天日之处,亦不见几盏灯。烛火昏黄,仅能够照亮地摊处物什的方寸之地,商客来来往往,面容皆遮掩在黑暗中,不以示人。
截然不同的是远处那座飞檐斗拱的楼阁,灯火透亮,琉璃灯悬,与黑市这处相比,堪称天上银河。
黑市交易日日流动,以摆地摊为主,那处楼阁做的是什么生意?
萧钰边逛边思忖着。
先前杜蘅给她看了太岁的图,形似普通灵芝,却长得更大;雪参花长得像白日木雕娃娃上插的那朵花。然而逛好些个摊子,萧钰也没瞧见这两样东西。
路过一座茶棚,借着微弱烛光,萧钰听见是两位虬髯客在交谈。
黑市规矩,不得探听旁人隐私,但萧钰对他们谈论的话题颇有兴致,况且那两人的声音也不小。
她要了一碗茶坐在那两人附近。
“那楼里……”一人压低声音,“听说前日拍了个西域舞姬,几个公子哥跪着竞价最后卖了这个数。”
萧钰背着身,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数。
“活人也敢卖?”另一人灌了一口冷茶,“岂非破了规矩?”
“笑话!”那人语带讥讽,突然指向远处那座楼,“那儿二楼以上的买卖根本没有规矩,钱就是规矩。”
“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先前那座楼内做拍卖生意,每日都有不少金贵物,并且那处没有什么规矩限制,只要不得罪黑市主,有钱便能横行。
待那两人走后,萧钰在桌上留下一锭银子,继续寻那两味药引。她贴着摊位前行,此处卖金石玉器居多,也有不少珍奇物什。
转角一处摊位引起了萧钰的注意,她凑近一瞧,眼露失望。杜蘅说的太岁应是血珊瑚色的肉灵芝,此刻却只看见贩子用大朵灵芝染色冒充的假货。
萧钰低低叹了口气。
戴斗笠的贩子突然出声:“姑娘好眼光。”
那是一个年迈老妇人,此处看不清彼此的脸,萧钰只听声音猜测。
他掀开货箱的粗布,自里头摸出一朵灵芝,呈到微弱光下,问:“您要找的可是它?”
萧钰看清楚了,那是一双年轻白皙的女子手,只是两只手各自缺了一根大拇指,与摊贩的声音极其不相配。至于她手上的药材,萧钰辨不出真假。
“您开多少?”萧钰问。
“五千两,”摊贩补充道,“少一个子不卖。”
萧钰掏出锦囊中的金叶子,那人看过以后,满意道:“成交。”
尽管这人有开口乱要价的嫌疑,萧钰也不与摊贩争论议价,只要能寻到真药材,花多少都值,今夜她打算把能瞧入眼的都买回去,让杜蘅辨一辨真假。
半时辰后,萧钰停在一处摊子前,盯着那朵雪白的干花。
摊主是个年轻男人,他开口:“来了黑市就该知晓,不论您是达官显贵,皇室宗亲,到了这儿,便要依着地下的规矩,姑娘是我的买主,该由我开价。”
这人话多得反常,但萧钰看上了他手里的货,温声道:“您尽管开价。”
“姑娘不知,黑市买卖不一定要拿金银交易。”那男人不经意地将手里的灯抬了抬,瞥了眼萧钰的脸立马收回视线,另一只手拿起雪参花,“您瞧这货,错我我这家可就没有了。”
男人使坏的小动作她看在眼里,却也没管。
这人葫芦里没卖好药,萧钰本不想与他废话,但放眼整个黑市,雪参花和太岁卖主极少,恰巧这人手上有一株雪参花,有侍卫暗中跟着,她决定暂时让步。
“请姑娘跟在下来,我们换个地方谈。”萧钰由这人领着,顺着小道,往那处金碧辉煌的楼阁走去。
楼高四层,屋顶金漆雕龙,琉璃作凤,极其气派奢华,灯光映得整座楼如置白昼,也被黑市商贩称为不夜楼。
“生死坊。”萧钰听着楼内传出的嘈杂声,念了一遍楼阁前的金漆牌匾,试问那卖主没走错地方。
卖主男人掀开珠帘,赌客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混着骰子点数的报唱。萧钰跟他进了大堂,堂内摆放的赌桌一次排开,不少地方围满了人,她被领到一张闲置的赌桌上。
“我没有闲心同你下赌坊。”萧钰不耐地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卖主男人约莫三旬年纪,正笑眯眯盯着她的脸,道:“姑娘莫生气,我的要求是,您与我赌一局。”
萧钰蹙眉:“可我不会赌。”
顶楼雅间,视野极佳。月白袍的年轻公子透过雕花窗,将赌坊大堂内一览无余。忽然,他眼睛一亮,饶有兴致:“哟?你瞧。”
对面的人悠闲坐在太师椅上品茗,闻言不为所动,甚至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月白袍的公子挑眉,道:“我在画像上见过那女子,若没记错,是宫里的公主。”
景珩从椅上起身,不动声色地端着瓷盏,同他坐在窗边,视线投去大堂,一眼落在那个身影上。
下一刻,他撂下茶杯,拂袖离去:“失陪。”
“受什么刺激了?不是前几日才过立秋?”月白袍公子一脸无奈,叹道:“春日来了。”说罢,他斜倚在窗边,继续看戏。
牌桌前,萧钰道:“此处交易一字千金,我本不该陪您折腾这么久,您不妨开旁的条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何乐不为。”
“先别着急嘛,瞧着姑娘也不像缺钱财的人,不如玩点更刺激的。”
“没玩过也无妨,我教您便是,再说这东西,两分靠技巧,八分靠气运,否则怎叫作赌呢?”卖主男人道,“您若气运好,赢过我,金银不要一分,也不需旁的物什,直接将东西送给您。”
“我输了呢?”
“姑娘若输了,您长得这么漂亮,我也不为难您……”那人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姑娘陪我一晚,我仍会把东西赠予您。”
萧钰脸色瞬间黑了:“谁给你的脸得寸进尺。”
男人也不乐意:“您让我开条件,怎么又反悔?”
他坏笑,讲得振振有词,“上了赌桌本是如此,有人输掉银子,有人输掉身子,要是实在拿不出,按规矩,用一只手臂、一条腿来换,都是可以的。”
早先这男人使坏,萧钰给暗卫放了命令,若此桩交易做不成,便派人跟着他,不论是偷,抢,还是将人杀了,拿到东西。
“你我未赌,没有输赢,再者交易筹码讲求你情我愿,您既提金银以外的,”萧钰冷脸道,“这桩生意,恕不奉……”
“我帮你赢。”
萧钰身后毫厘之处悄无声息立了个人。男人的手指骨节分明,未等她反应,自身后一侧轻柔地覆上她的手背。掌心温热,带着她的手压在面前赌桌的筛盅上。
他的声音很低,萦过发顶,像是耳边呢喃。
“不会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