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厅堂里的两个人在对着厨房窃窃私语的时候,厨房里的两个人也在絮絮地商量个不停。
“娘,这事儿我们得报官吧?那郎君看着衣冠楚楚的,没想到是那么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怎么能拐着这样的小娘子离家私奔呢?”
说话的男子弯着腰在灶台后劈柴,一抬脸,却是那个刚刚在山道上阿青想要上前打招呼的年轻庄稼汉。
“她看着好像什么也不懂的样子,别是被那郎君花言巧语给骗出来的,这下怕是家里人都要找疯了吧?”
农妇却不听儿子怂恿,只认真揉着手里的面团:“你瞎说什么呢,郎才女貌的两个人多般配啊,小姐娇俏可爱,郎君又文质彬彬,一看就是那种大户人家里的公子,书香门第熏陶出来的品行,哪来的‘人面兽心’?”
长相清秀的年轻庄稼汉握着柴刀不语。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就是瞧上人家姑娘了,省了这份心吧,这样的人家怎么看得上咱们这条件?”
“可是——”
“人家小夫妻的事,哪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可是’的?你且放一个万个心,绝拐不到哪去的,你刚才在外头都没瞧见,那郎君照顾那小姐照顾得多细致,又是给她烫洗碗筷,又是给她擦桌子凳子的,瞧她的那双眼睛都能淌出蜜来,阿越啊,以后要是你做人夫君能有那郎君一半好,我都不担心给你提亲的事儿。”
听自己的亲娘对别人这样吹捧,那名叫“阿越”的少年不服气地一撇嘴。
“报官是决计不能报的,报了就是害了人家,你忘了前不久你钟伯下山卖獐子肉的时候打听回来的消息?”
“天子昏聩,朝中贪官污吏横行,报了官怕就真的毁了这段姻缘,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种天打雷劈的事情咱们可不能做!”
农妇三言两语就说得儿子没了反驳的心气。
“外头真的是要变天了么?”
其实对他们这种平头老百姓来说,皇帝换谁当都是可以的,左右不过求一个安稳,但要是来个昏庸无道的人坐了那把椅子,就不好说了——反正盛世兴亡,到头来,苦的都是普通百姓。
农妇活了大半辈子,也听那些经历过战乱的老祖宗们讲过当时的惨况,尽管低着头手脚麻利地团着白面捏窝窝头,但脸上还是露出了一副忧容:“你钟伯听人说,太子被囚不知所踪,皇后专政排挤忠臣,前不久朝廷里有个叫什么忠勇侯的,是个好官,却因为进谏得罪了皇后,当晚就被抄了家,那么多口人,府里的血流了三天三夜都没流完,哎,你担心人家小情侣名不正言不顺地私奔,倒不如关心关心接下来的苛捐杂税,我们山里人家虽然不全依靠那一亩三分地过日子,大不了打仗了往林溪山里一躲就是,但这种日子有上顿没下顿,也是熬人。”
阿越恶狠狠地把柴火塞进炉灶里,气道:“又来个女子乱政的!宫里这些男子未免太没本事,区区一个女人都降服不了!”
农妇无奈地笑道:“傻孩子,不是男人没本事,而是有的时候,女人太有本事了。”
阿越:“女人能有什么本事?”
大邕迄今开国也不过两任皇帝,结束了上代胡部乱华的暴政,百姓好不容易过了段休养生息、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因着这江山是高祖从马背上打下来的,是以民间男子各个都渴望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凭真刀真枪的智谋和实力取胜,一点儿也见不得阴司手段搅弄朝政。
“这些女人若非靠着床上那点狐媚的能耐,怎么可能有机会从后宫走到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