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阴天。日出犹抱琵琶半遮面,天边零星挂着几丝像蛋花打散一样的云彩。像碗番茄蛋花汤。
刷牙时,陆淮纠正了自己起床时的认知。按这浑浊程度,应该是紫菜蛋花汤,还是开盖的那种。
洗漱干净后,他敲了敲隔壁的门,无人应答。
然后,一整个上午都没见到林离。
中午,两人倒是在饭堂碰上了。
深沉的冬日,所有人都穿着不起眼的深色调,看上去像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
他老远就从细白的脖颈认出了林离,毕竟她比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要白。
或许说,皮肤更为柔软?
所以当她听见他在喊她时,弹跳力好得惊人。
她竟然可以这么快就闪到一旁。
毫不费力。
陆淮不敢追,但倪向东敢,他快步上前,就抓住了泡沫一般即将消失的林离。
恰巧叶晓文刚打完饭回来。
四个人又凑了一桌。
鱼香茄子红烧鸭,白灼猪脚青菜汤。雷打不动的“悲伤星期四”。
陆淮一边咀嚼着比他脸皮还硬的鸭皮,一边回忆昨晚的某些细节。
在林离那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嫂子”落地后,他震惊了半分钟。反应过来时,始作俑者已经逃之夭夭。
只剩下恶作剧得逞的梅馨月。
陆淮扶了扶额头,忍不住埋怨:“你不该这么说的,我们早就分手了,会被人误会。”
梅馨月满不在乎,反倒是白了他一眼:“我这是在帮你加油呀。有人抢的饭总是特别好吃,哪怕饭是馊的。”
“我是馊饭?”
“还挺聪明嘛,我的过期饭票,可不是馊的吗?”
陆淮感觉脑袋上头正飞过无数只乌鸦。
梅馨月就地吃起炒冷面来,话也没停:“你喜欢她。”
用的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没有啊。”
“装什么蒜,你什么眼神我看不出来。”
“我什么眼神?”
梅馨月吃东西的嘴停了,似是怀念又似释然地说:“曾经你看我的那种眼神咯。”
两人同时有些心窒,好像被同一片潮水,漫过身躯。
临走前,梅馨月提醒他:“给你的东西记得看,好好考虑下,要不要过来。”
陆淮望着手里的红色贺卡,突然就想到了林离。
“林离。”他不自觉喊出声,语气是不自知的温柔。
正在愉快干饭的林离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回答:“什么事?”
“没……对了,吃完饭,我们聊聊吧。”
林离点点头,心里堆满懊悔。
打工打久了,听到自己的名字都像膝跳反射,不管该不该答,都答了。
她本来就想躲陆淮,躲得远远的。这下倒好,弄巧成拙。
陆淮飞快地吃完饭。就在他去倒剩菜剩饭时,叶晓文一溜烟地把林离拉出饭堂。
冬日里,她们随着呼吸吐出白气。陆淮眼看着火车头带着火车尾跑了,偏偏火车尾一转弯,还跑得更快。
倪向东端着三套碗筷从食堂里出来,一脸愤恨:“说好的爱护忙内呢,我要举报你们不尊老爱幼。”
陆淮索性把自己的碗筷也塞给倪向东:“忙内,尊老的时候到了,帮我也洗了吧。”
另一头,叶晓文启动汽车引擎,飞速摆脱了中心街的行道树,驶入绵绵山路。
林离问,要去哪儿。
叶女侠答,去一个没有男人的地方。
—
半小时后,林离见到了她人生中最害怕的女人(没有之一)——程心瑶,何文镜的前妻。
尽管林离自诩是半个颜控,但面对人美声甜的程心瑶,她还是止不住地害怕、颤抖。这也许就是气场的力量吧。
何况现在,在她眼前堆满了程心瑶的名贵水晶。
绿幽灵。蓝宝石。月光石。黑曜石。红纹石。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林离随意拿起一串手链,虾子粉色的晶体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如千万颗星星在闪烁。
好看。但是有什么用呢。林离不以为意。
而她对面坐着的两个女人,却兴高采烈地讨论起水晶的功用。比如,黄水晶旺财,紫水晶安神,粉水晶吸桃花。
叶晓文问:“哪条能转运?”
程心瑶往她手腕上套了串五颜六色的手链,说:“这串,什么都有,什么都能转。”
见林离心不在焉,程心瑶转过身来,耐心解释道:“虽然听上去有些玄学的,但万事万物都有磁场,水晶独特的能量场就可以影响人。
据说你面前那条黑欧泊项链,就可以激发创造力和想象力。我见过很多艺术家佩戴,他们都说能用来增加灵感。”
林离半信半疑地放下手链,拿起那条精致到称得上华美的黑欧泊项链。
宝石在灯光下变换着色彩,仿佛要把她的心思都吸进去。
她现在的确需要增加一些工作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