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的记忆如弱河之水倾倒而下,尹快雪艰难地穿梭在银光闪烁的记忆之河中,这只狸已经活了太长的时间,光是挑拣记忆碎片就颇花费了尹快雪不少时间,她敛住心神,尽力不让无关的悲欢喜怒打扰她。
“阿年,时间紧迫,你还在耽误什么?”
荆棘瞬间瘫软成狗啃似的头发,原本滞涩的镰刀顺势而下,大开大合间削下了一大片发丝,悠悠扬扬飘荡在两个人身侧。
尹快雪内心大呼“可惜”,沿流讨源术虽然精湛异常,能随心所欲地凭借死物或者活物追本溯源,了解千年内的事情,却有个致命的缺陷,如果有旁人喊出了中了法术之人的姓名,则那人的神魂会挣脱束缚,沿流讨源就此中断。
此刻般若面的一句话,直接将她的猎物截了回去。
阿年重重地拍了下自己的脑壳,只觉得一片混沌,根本想不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他狠狠瞪了一眼尹快雪,后者只是耸耸肩膀,甩了他两枚爱莫难助的眼神。
般若面已经快步走到他们面前:“时间紧迫,赶紧把她的魂魄给抽出来。”
尹快雪一惊:“干什么?抽魂魄?”
这个桥段她还没有来得及读取:“般若面,你应该知道,抽取生人魂魄只为了换回一个早已经死了六百多年的人,是违背天道的,难道你不怕天道之罚吗?”
“天道?哈哈哈哈哈......”般若面笑得弯下腰肢,再抬起脸时,她从容且残酷地伸出一支臂膀,宽大的袖袍顺势滑落,露出被毒虫啮噬地坑坑洼洼的肌肤:“段家大小姐,你看见这些不可泯灭的伤疤了吗?都是拜段霁风那个狗东西所赐。”
她用手指擦拭去因为激烈的笑而滚落眼角的水珠:“如果真有天道,你们段氏又焉能存活到现在?在剿灭五酉郡后,更是跻身七大世家,成为玄门遥遥不可及的武陵段氏?”
尹快雪道:“你口口声声说你恨的是武陵段氏,是段霁风,那为什么这几百年来,你一直在掠夺无辜之人的灵魂?仅仅是为了复活你口中的‘她’?你这种做法,又和段霁风有什么差别,不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
“当然不一样!只要她能够回来,我一定会自裁谢罪来赎我所犯罪孽,不知道你们口中所说的白矖元君有没有在她那本什么山海书上写过,般若面死后,灵能够指引凡人灵魂通往往生,我不过是耽误他们几百年去投胎罢了。
她顿了顿,挂上一个虚伪的笑容:“不过幽篁仙子是玄门中人,那些满口正义的人断断不会容忍你的灵魂需要受一个妖物的庇护吧?”
尹快雪很想伸出手指挠挠自己的下巴,无奈双手被缚在柱子上,端详了一番般若面挂在脸上的假意,心道,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玄门众人会如此热衷于对自己打打杀杀,这个笑,还真是惹人厌呢。
最后她只是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她早已叛出玄门,成为正义之士头号打杀对象,恐怕名声还没有一个般若面来得好。
萧清昼嘴巴里吐出来的“草”字就是最好的证明。
尹快雪问了句:“值得吗?”
熬过漫浸寒意的长夜,背负永远洗刷不净的罪名,最后那人侥幸归来,也许并不会因此心怀感激。
她并没有问出后面的话,但她相信,般若面知道自己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一缕微弱的夕阳爬进密不透风的石室,一点一点蹒跚到般若面的脸颊上,带来一丝暖意,她忽然笑了,如春日里的暖阳敲开了寒意津津的厚厚冰棱,沉寂了一整个冬日的河水涓涓而流:“幽篁仙子,你这一生顺风顺水,想来并不知道等待一个人的心情吧?”
她根本没有给尹快雪回答的机会,径直接下去:“恐怕是这六百多年来没有多少人和我说话,都有些魔怔了,和你们段家的人有什么好畅谈人生的?”
般若面果真不再与她搭话,转过头:“时间差不多了,阿年,你动手吧。”
“我说,一上来就抽人魂魄真的好吗?我们还是畅谈下人生吧,虽然我的人生比起你的来短得不能再短,但却是异常丰富......”
丰富到从人人赞颂的救苦救难的观音大士堕落到了作恶多端的妖孽再世。
还没有等尹快雪提出进一步的建议,忽而一道绿光闪过,她只感觉整个魂魄被叠进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瓶子里头,挤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形状,她的脸夹在两只胳膊中间,嘴巴被手掌封了个正着,尹快雪心道:“得亏我魂魄的姿势正常,不然还要被迫啃脚趾。”
她苦中作乐了一番,忽然感觉整个魂魄腾空而起,不知道被吸附到了什么地方,继而传来一阵念念有词的念咒声,像极了她当年血腥凶残的吸人灵力来修炼的事情暴露之时,围攻那些人声势浩大地念的降魔咒。
此情此景,还真有些令人怀念。
虽然那时成了人人喊打的魔头,但至少有可以并肩作战的人,有亦可以一眼就能喊出自己原本名字的敌人,而不是像现在躲在花背鼠的皮子里,做一个冒牌的段家大小姐,连使用自己的独家本领都要再三思量下。
般若面忽然尖叫:“怎么回事!不,不,不!”凄厉的声音贯穿瓶罐,尹快雪的悲春伤秋被生生扯断。